看著陳志飛挺得溜直的腰桿，李松林欣慰的點了點頭：“不用這么緊張，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這個月底啊，咱們?nèi)h的小學(xué)要搞一場特色教學(xué)競賽，這個‘特色’二字，讓人一聽就犯了愁。”

“特色？怎么個特色法？”

“就是啊，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和你一樣的反應(yīng)。本來這種事情，應(yīng)該交給林老師的，但是人家這周就要走了，咱也不能再去麻煩她。你們年輕人腦子活分，你幫著出出主意。”

“要走？林老師下周要去哪兒啊？”陳志飛手里的煙灰簌簌落下。

“你這話說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都說你倆……”

李松林話到了嘴邊兒，又咽了下去，可能覺得有些原話有些不中聽，就立馬改口道：“不都說你倆關(guān)系挺好的，怎么林老師返城的事情她沒跟你說啊？”

陳志飛心里咯噔一下，胸口像被拖拉機碾過似的，心臟也突突直跳：“返城？沒有啊！什么時候的事兒？”

“得有一個星期了吧……”

看陳志飛臉色不太好看，李松林沒有繼續(xù)再順著話茬兒說下去：“這個教學(xué)競賽的公開課啊，小陳你就多上點兒心，萬一獲得了名次，那往后什么經(jīng)費不都要先想著咱們和平鄉(xiāng)不是嗎！”

說實話，當陳志飛聽到林思慧即將返城的消息后，李松林后面的說的是什么，他多半都沒聽進去了。

盯著旗桿上飄揚的紅旗，陳志飛感覺嗓子眼兒有些發(fā)緊：“李校長，林思慧……林老師也是辦的病退？”

“辦什么病退！那李德才是什么下場啊，現(xiàn)在誰還有這么大膽子給辦病退！”

李松林左右瞟了一眼，生怕自己的話被別人聽見，“現(xiàn)在知青辦啊，是趙書記在管，我聽說林老師不是自己辦的返城申請，是人家老家那邊叫什么……什么院啊，來的調(diào)令。林老師怎么說也是清北畢業(yè)的高材生，組織上肯定要重用啊，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嘛！”

“別人聽說返城，那都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就飛回去。可林老師的調(diào)令都下來一個星期了，她怎么到現(xiàn)在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那誰知道，估計是舍不得這些孩子唄。每天朝夕相處的，都有了感情。你不知道，其實林老師那人啊外冷內(nèi)熱，很多時候不怎么愛表達，但其實心里啊，還挺是個感性的人……”

李松林的話倒是提醒了陳志飛，一個星期后正是縣里摸底考試公布成績的時候，難不成林思慧是為了看到自己的成績，才會多待這一個星期？

“特色課呢，你也可以多和戴老師、周老師……周老師就算了，他這個人榆木腦袋，也不會變通。你有時間就多和戴老師探討、探討，人多力量大嘛……”

李松林還在沒完沒了的啰嗦著，絲毫沒有注意到陳志飛火星都快嘬到了手指上了的煙屁股。

“校長，我知道了……”

“好！那你可就多費費心，正好表現(xiàn)一下，沒準兒轉(zhuǎn)正的事兒也有了著落。”

……

回到辦公室后，陳志飛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瞥見林思慧正伏案批改作業(yè)，那支英雄鋼筆在作業(yè)本上劃出的沙沙聲，跟往常沒有任何不同，仿佛返城的事從未存在過。

“陳老師。”

戴春玲這個時候突然叫了陳志飛一聲，林思慧聞聲抬頭，揉了揉發(fā)酸的后頸。

就在這一瞬間，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陳志飛卻像被燙著似的，率先移開了視線。

就在這時，陳志飛和林思慧的目光對到了一起，反倒是陳志飛先尷尬的挪開了視線。

“陳老師？”戴春玲又喚了一聲。

“啊！啊？怎么了，戴老師？”陳志飛故作輕松的撓了撓頭。

戴春玲也不見外，徑直走到楊麗麗空出來的辦公桌前坐下，嶄新的的確良襯衫在陽光下泛著光。

“陳老師，特色課的事兒，李校長和你說了吧？”

“嗯，說了。”

陳志飛心不在焉的回答著，眼睛卻還是忍不住的往林思慧那邊瞟。

可對方已經(jīng)重新埋首于作業(yè)堆中，仿佛對這邊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

“那你有啥想法沒？”

“我……我……”

陳志飛心說，也就前后抽顆煙的功夫，他又不是什么“點子王”，哪里這么快就能有了主意。

“戴老師，要不我先回去好好合計合計，抽冷子這么一問，我也有點兒抓瞎……”

戴春玲噗嗤一笑，柳葉眉彎成了月牙，“那好，等你想好了，咱們再探討一下。”

說完，就起身走了回去。

陳志飛不知道戴春玲怎么會突然對“特色”教學(xué)這么上心，從自己來中心小學(xué)，她都沒主動跟自己說過話，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陳志飛還以為她是瞧不起自己這個養(yǎng)豬出身的代課老師。

不過陳志飛現(xiàn)在的心思，并不在特色教學(xué)上。而是突然聽到林思慧要返城的消息，他這心里反倒是空撈撈的。

說來也是自相矛盾，本來是想著刻意保持些距離，沒想到這下反倒是陳志飛自己想去找林思慧搭話了。

“林老師，你有時間嗎？”

終于，在一番思想斗爭后，沒課的陳志飛可算是鼓起勇氣，站到了林思慧的辦公桌前。

“那個特色課……”

陳志飛本想著用“特色課”的事兒來作為由頭，但他轉(zhuǎn)念一想，林思慧可能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件事。

不過聰慧的林老師怎么可能看不穿陳志飛的心思，于是開門見山的問道：“摸底考試考得怎么樣？”

“嗯，還算不錯……”

“那就好。”

林思慧依舊埋頭，筆走龍蛇，都沒有抬頭看陳志飛一眼，氣氛瞬間又冷了下來。

“林老師，我……”

“返城的事兒，是李校長說的吧。都是組織上安排的，我們這一代人就是社會主義的一塊兒磚，哪里需要，我們就要往哪里去。”

“不是，我是想說……”

可偏偏這個時候，上課鈴聲響起。

林思慧拿起教案，站起身和陳志飛四目相對，黑框眼鏡后的那雙眼睛就像是X光一樣，把陳志飛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

“陳志飛同志，我們還是戰(zhàn)友，不是嗎？總有一天，你也會回到屬于你的戰(zhàn)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