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六羊山
- 重生1977之南下北上
- 江月秋水
- 2062字
- 2025-04-07 07:00:00
大頭公交車上,挑著扁擔(dān)的老漢,抱著頭奶孩子的婦女,湛藍(lán)工裝的售票員,無一不懷著異樣的眼光偷瞄著坐在最后一排的一老一少。
徐六爺?shù)奈餮b在灰撲撲的車廂里格外扎眼,活像只花孔雀落進(jìn)了雞窩。要擱在幾年前,以這樣的打扮出門,多半是要被公安同志盤問的。
可到了徐六爺這樣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需要在乎這些身外之事。
只是陳志飛在眾人的目光中,尷尬地恨不得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徐六爺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瞥了眼縮著脖子的陳志飛:“你小子慫什么!六爺我年輕的時候,可比這招搖得多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那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哪像你,婆婆媽媽、猶猶豫豫,像是個沒開苞的婆娘。”
陳志飛汗顏:“六爺您誤會了,我和林老師……”
“放屁,老子摸過的女人,比你吃過的肉都多。都不需要第二眼,就能看明白你們倆在哪兒搞什么彎彎繞。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兒,就跟窯子里的娘們兒看富家闊少爺?shù)难凵駜阂粋€樣兒。”
“六爺,您這話有點(diǎn)傷人了吧……”
但陳志飛也沒辦法反駁,林思慧的春色他只看過,沒上過手,所以這一世他摸過的女人還真就只有秀蘭妹子一個。
“如果你要是稀罕那姑娘,那就直說,不讓她跟那小子去不就完了。我看那姑娘對你也有意思,十有八九能成。要是你不想和人家好,那就快刀斬亂麻,光擦火,不放炮是什么意思。”
“六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的……”
“稀罕就搶,不稀罕就斷!你小子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算哪門子好漢?”
雖然徐六爺一直把陳志飛當(dāng)成忘年交,但其實(shí)陳志飛心里還是把他當(dāng)長輩一樣對待,畢竟年齡在那擺著呢。
所以男女之間的那點(diǎn)事兒,他寧愿去跟同齡的朱開、宋威海他們掰扯,也不愿意講給長輩聽。
但不知為何,今天的徐六爺好似很在意陳志飛的個人感情,旁敲側(cè)擊地來回問了幾次。
沒有辦法,陳志飛最終還是松了口,將自己的顧忌說了出來。
“嗐!我看你小子就個是貪得無厭的兩面派,嘴上說不想人家這個,不想讓人家那個。那當(dāng)初你干什么來著,不想和人家好,就別接受人家姑娘的好意啊!不當(dāng)這個代課老師,不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
“林老師不是怕我考不上大學(xué),想著能有多一條退路嘛……”
徐六爺白了陳志飛一眼:“怎么,你小子是想吃女人飯?考不考的上大學(xué),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能不能當(dāng)代課老師,那是人家姑娘的本事。要我說,你要娶吳家丫頭,回去就把代課老師辭了。這樣那姑娘是跟王大勇那小子看電影還是滾大炕,都跟你沒屁的關(guān)系。”
一聽這話,前排抱孩子的婦女突然回頭瞪了一眼。
陳志飛恨不得鉆到座位底下——這老頭罵起人來,嗓門比公社的大喇叭還響。
“是是是,我的事就不勞您老費(fèi)心了,咱們還是多少注意一下影響。”
就這樣,這一老一少都不再說話,開始各懷心事的看著窗外。
幾十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快一個小時,等到了六羊山的時候,正趕著午飯的時間。
六羊山為什么叫六羊山,陳志飛并不清楚。就像他同樣搞不懂徐六爺一身正裝、“千里迢迢”來這片公墓到底是為了什么。
“去!去那邊買點(diǎn)兒紙錢。”
“買紙錢?六爺,您該不會真是來上墳的吧?”
“少廢話!讓你去你就去!”
反正來都來了,陳志飛就只好按照徐六爺說的去辦。
正值十月下旬,山林中北風(fēng)呼嘯。
一老一少在公墓中一排接著一排的穿梭著,陳志飛拎著紙錢裹緊了上衣,他知道徐六爺是在找墓碑上的名字,看來這老頭兒真是來上墳的。
只不過為什么非要搞這樣一身打扮,陳志飛很是不解,但直到徐六爺在一座夫妻墓前停下來的時候,他行蹤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答。
只見墓碑的最上面寫著【親思云望】四個大字,旁邊還有父母的生卒年月,看來是子女所立。
而這對夫妻,男的名叫【丁海山】,女的則叫【王金春】。
不用多想,這個王金春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初徐六爺要自己找的那位“故人”,也就是徐六爺年輕時候的童養(yǎng)媳。
至于這丁海山,應(yīng)該就是丁貓兒的爺爺。
一向不茍言笑、憤世嫉俗的徐六爺緩緩摘下墨鏡,露出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通紅的眼圈。
他顫巍巍地從內(nèi)袋掏出封信,正是丁貓兒讓轉(zhuǎn)交的那封。薪資已經(jīng)泛黃,但是保存的確實(shí)相當(dāng)完好。
“大姐,六子來看你了……”
老頭兒突然矮了半截,膝蓋重重磕在墳前。
陳志飛不忍再看,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給好面子的六爺留些私人空間,于是他點(diǎn)好紙錢,就默默退到了遠(yuǎn)處。
北風(fēng)卷著枯葉在墓園里打轉(zhuǎn),陳志飛遠(yuǎn)遠(yuǎn)看著徐六爺佝僂的身影,仿佛在一剎那,剛剛還意氣風(fēng)發(fā)的老頭兒卻再也撐不起那件精致的民國西服。
陳志飛猜測,當(dāng)年徐六爺留洋歸來的時候,很可能穿的就是這一套行頭,只不過那時候的他起了休妻的想法。
卻不成想最后救了自己一命的,是這個在封建社會下,嫁給自己的童養(yǎng)媳。
陳志飛并不知道徐六爺在人家夫妻的合墓前到底嘀咕了些什么,不過已經(jīng)入土為安的人,應(yīng)該也不會合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頭計較。
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當(dāng)徐六爺撐著拐杖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陳志飛忽然覺得,那個在供銷社柜臺后,喜歡裹著羊皮襖子卷煙的老頭兒不見了。
就好像他所認(rèn)識的那個徐六爺,永遠(yuǎn)的停留在了昨天的功效社里,有什么東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六爺,您沒事兒吧?”
“走吧,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國營飯店,折騰一上午,肚子都打雷了。”
徐六爺戴著墨鏡并沒有正面回答陳志飛的問題:“要是再有口燒酒就好了,你想不想聽聽爺爺我年輕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