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歲月匆匆。

東北林區天氣暖的晚，有的時候在六月末還會下最后一場雪。

眨眼間春回大地，陳志飛在生產隊踏踏實實喂了一個多月的豬，也踏踏實實復習了一個多月的高中課程。

雖說上一世，他也是個一本大學生，但后世的大學和現在的一流高校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而且他高考的時候，報考人數多達一千多萬，但是率取率卻有百分之三十三。

而77年的高考，考生人數570萬，但最終只錄取率了27萬人，錄取率只有驚人的百分之四！

換句話說，和平鄉五十來名知青，全報考得情況下，能有一人考上大學，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要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考上清北這樣的超一流大學，那就不單單是祖墳冒青煙這簡單。

那得是墳地里打閃電，光劈你一家。祖墳著火撥火警，手機還沒有信號。

所以理科出身的陳志飛光靠自學是不行的，攢了不少問題卻又不好總去找林思慧。

一來，一個生產隊養豬的總往學校跑找女老師，說出去怎么都不好聽。自己不要臉，可人家林思慧還沒對象，人家也要臉面不是。

二來，一想到那晚發生的尷尬事，他也不好去集體戶宿舍找她。

好在時代的風向在悄悄的改變，陳志飛也終于等來了他人生的第一個機會……

“今晚公社說是要放電影，我今天正好沒事兒，晚上早早去給你占個座位。”

吳秀蘭點了點頭：“翠……英也要去。”

“那好，我就多占幾個。”

王翠英是食堂王師傅的女兒，同樣也在生產隊的食堂工作，小姑娘今年剛滿十八，性格稍顯潑辣，嘴皮子說起來沒完，跟機關槍一樣。

因為父輩的緣故，王翠英跟吳秀蘭從小要好，也不知道性情迥異的二人平常都是怎么交流的。

“志飛哥……你……身上的胰子味兒……還……蠻好聞的。”吳秀蘭一字一句地說著，聲音雖然還有些磕絆，但比起之前已經流利了許多。

自從去了掃盲班，她的口語進步明顯，只不過有外人在的時候，還是會用手語去表達，估計多半也是心里緊張的緣故。

“是嗎？這是之前我一個朋友送的，下次來我去供銷社給你也買一塊兒。”

今天是這個月的休息日，所以一大早他就來吳秀蘭家幫忙，中午自然也就留在這里吃飯了。

秀蘭有一手好廚藝，簡單的蘿卜豆腐，就能做出和大鍋飯不一樣的味道，這也要得益于她有個好師父。

“不！不！貴……”吳秀蘭連忙擺手，臉上帶著幾分羞澀。

掃盲班是吳秀蘭自己要求去的，因為平日里看著陳志飛認真學習的模樣，她便主動找林思慧報了名。

雖然吳秀蘭不說，但陳志飛心里明白，秀蘭其實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估計她是怕將來自己真考上大學，而她卻是個文盲，配不上自己。

其實陳志飛并不在乎這些，不過為了秀蘭的自尊心，他并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好在掃盲班也是在中心學校，距離公社不遠，來去也很方便。

不過借著秀蘭之口，陳志飛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

那就是隔壁村的王大勇，每天從林場下工后，也會去掃盲班掃盲。

王大勇所在的河東村距離公社有著十幾里路，不像白石村這么緊挨著，晚上頂著寒風回去，騎車都要騎一個來小時。

而且不管怎么看，王大勇都不像是那么熱愛學習的人。

難道還是為了他弟弟結婚那事兒來糾纏吳秀蘭？

可秀蘭說自從她去掃盲班，王大勇都沒和自己說過一句話，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一眼。

陳志飛就覺得王大勇還算有點人性，雖然混不吝，但至少并不會把他們之間的恩怨扯到女人身上。

那他為什么要去掃盲班，難不成真的是想進步去了？

陳志飛這邊還沒想清楚，吳秀蘭就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小陳，小陳，你過來一下。”趁著自己閨女在外面洗碗的功夫，王紅梅將陳志飛叫到了自己跟前兒。

“怎么了，姨。”

“你幫我把柜子上的那個鐵盒子夠下來。”王紅梅指了指墻角的柜子，聲音有些虛弱。

盒子上的紅漆都已經掉了，看起來有些年頭。里面花啦啦的，應該是放了不少物件兒。

王紅梅將盒子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張一塊、兩塊、五塊的人民幣，加起來可能有大幾十。

“小陳啊，雖然你們說的那個什么晚婚，什么政策的，阿姨也不懂，但我知道你是個值得托付的……”王紅梅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里帶著幾分懇切。

“王姨，您怎么突然說上這些了……”陳志飛隱隱不安，總覺得王紅梅今天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先聽我說，先聽我說！”

王紅梅似乎很怕自己和陳志飛的對話被秀蘭聽見，所以趕著時間要把想說的說完。

“這里呢有九十九塊錢，本來是想你和秀蘭結婚那天給秀蘭做嫁妝用的。雖然蓋間新瓦房應該不夠，但至少能置辦些新衣服和吃的用的，這你都拿著。”

“王姨，你這是要干什么！”陳志飛連忙擺手，他怎么可能去要王紅梅的錢。

“小陳啊，我這病呢也就這樣了，將來還是你們小兩口過日子。阿姨不求別的，只求你將來好好善待秀蘭，別讓她再吃我們這一代人的苦。”

陳志飛越聽越不對，總覺得王紅梅像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一樣。

“王姨，你說的這是啥話啊！秀蘭不是說前兩天您都能下地了嗎，那就是有好轉。要不……要不咱去縣里面，去大一點兒的醫院再看看！”

“去啥大醫院啊，我這身子我自己比誰都清楚，能不能撐到明年開春都是個事兒，還浪費那錢干啥。我倒是沒什么，就是怕我這個閨女……”

王紅梅說著，從盒子里拿出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眼眶瞬間就紅了。

照片是一張雙人照，男的文質彬彬，穿著軍裝，戴著大帽檐兒軍帽英氣十足。

女的一身格子襯衫，留著短發，似乎正是年輕時候的王紅梅。

“秀蘭他爹走的早，就剩下這么一張照片，還是那時候我們去縣城照的呢。你不知道，那也是姨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進城。”

陳志飛聽得心里酸酸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王紅梅。

不過他卻注意到鐵盒子里面還裝著不少古代的銅錢兒，其實在東北農村，每戶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這樣的老物件兒。

陳志飛隨便挑了一個，銅錢兒的正面寫的是“咸豐重寶”，背面上下“當十”，左右是兩個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