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開的這一席話，說的陳志飛心里是五味雜陳。

辦病退回城雖然看上去不怎么光彩，但也的確是條出路。

畢竟在鄉下這么些年，即便大家有些文化基礎，現在也早就拋在腦后了。

所以考大學這條路對于絕大多數知青來說，未必有“辦病退”來的直接與實在。

正所謂人各有志，陳志飛也不可能替他人去做決定。

“所以你倆的意思是……也要和小趙一樣，找李德才辦病退？”

朱開和宋威海對視了一眼，雖然二人沒有明說，但其實答案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行吧，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們，李德才那人不是什么好鳥！和他打交道，你們倆可要多留個心眼兒。”

“放心吧，飛哥！他精我倆也不傻！有道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爺們兒還能讓他給耍了？”

陳志飛看著朱開圓乎乎的胖臉，有些話到了嘴邊兒還是咽了回去。

……

在福財那里安頓好后，陳志飛特意在供銷社大爺那里買了些點心果子，趁著下午不忙的時候，去了鄉上的中心小學。

他一是想給林思慧賠個不是，怎么說人家也不欠自己的，自己那天那個態度，屬實有些過分。

二來呢，林思慧可是考上過清北的大學生，在高考這一塊兒，絕對能幫上自己不少。

雖然也不指望自己也能考上清北這種頂尖學府，只要是個大學，就足夠他走出大山了。

但說是中心小學，其實也就有三趟平房，甚至有的教室玻璃都碎了，用膠布纏著，外面再扣一層所料布將就著用。

和平鄉下面一共有三個村子，但是適齡的孩子卻是不少。

這個年代，東北的林區還沒有完全通電，村民們忙了一天，晚上回家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多數也就忙活夫妻之前的那點事兒，所以孩子多也是正常。

只不過處于山村里的家庭，多一個孩子就是多一張嘴吃飯。要都去上學，光吃不干，哪家都扛不住。

這樣一來，來上學的孩子其實也不多，而且多數連小學都無法畢業。

陳志飛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拎著點心果子，走進了學校。

來到教室辦公室外，他透過窗戶看見屋內有兩排桌子，幾名女老師正在埋頭批改著作業，卻不見林思慧的身影。

沒有辦法，陳志飛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傳來一個女老師的聲音。

陳志飛推開門，有些局促地問道：“那個……請問一下，林思慧，林老師是在這里嗎？”

屋內三女一男，一共四名老師紛紛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陳志飛。

還是同為白石村的知青楊麗麗起身答話：“陳志飛？思慧她還在上課，你找她？進來進來！”

楊麗麗當初是和陳志飛與朱開他們一起來的白石村，一米五八的個頭，穿著樸素，長得清秀，人也很熱情。

因為之前上過幾天大專，所以和林思慧一樣，都在這和平鄉的中心小學代課。

“不了不了！我就在外面等！外面等！”陳志飛連忙擺手，臉上帶著幾分尷尬。

一聽林思慧還在上課，他自然是不好去打擾人家的。

而他不進屋也不是因為客氣，實在是成天混在豬圈里，他的身上總會有一股屎尿味兒。雖然來之前已經換了干凈衣服，但那股味道似乎已經滲進了皮膚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楊麗麗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笑著走到門口，壓低聲音說道：“思慧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對了，你找她有事兒？”

“也沒什么事兒，那個……我帶了點兒點心，你們先嘗嘗。”陳志飛說著，把手中的兩盒點心分給了楊麗麗一盒。

“喲，還挺客氣！那我就不客氣啦！”楊麗麗接過點心，笑著說道，“你要不進來坐會兒？外面冷。”

陳志飛看了一眼屋內正在眉飛色舞的三人，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等吧，不打擾你們工作了。”

楊麗麗也沒再勉強：“行，那你等會兒吧，思慧一會兒就回來了。”

陳志飛退到走廊里，靠在墻邊，心里有些忐忑。

十分鐘后，下課鈴聲響起。

雖不見林思慧，但是沖到操場上正準備打雪仗的幾名孩子，見到外面站著的陳志飛，紛紛停下來好奇地打量著他。

“你是誰？”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率先問道。

可還不等陳志飛回答，小女孩又指著他手里的點心盒子，“這里面裝的是點心嗎？好吃嗎？”

“這……”

看著五六個和小女孩一樣，眼巴巴盯著點心盒子的孩童，他知道這些孩子平日里難得吃到什么好東西，點心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奢侈品一樣。

陳志飛心里一軟，打開點心盒子拿出一塊桃酥，掰成幾小塊，分給了孩子們：“來，一人一塊，慢慢吃，別噎著。”

孩子們接過桃酥，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樣，紛紛道謝：“謝謝叔叔！”

陳志飛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可下一秒這孩子竟扭頭跑回了教室，大聲喊道：“有桃酥吃嘍！有桃酥吃嘍！”

越來越多的孩子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豬一樣，一股腦從教室出籠，唧唧喳喳圍繞在陳志飛的身邊。

沒有辦法，他實在無法決絕這些孩子渴望的眼神。

可供銷社大爺給他裝的這幾塊桃酥，根本就不夠這些孩子分的。

好在這時候，林思慧抱著教案從教室里走了出來。

當她看到蹲在地上的陳志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你怎么來了？”

陳志飛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桃酥渣渣：“那個……我是來給你賠個不是的。那天是我態度不好。本來買了兩盒桃酥給你，這不……你也都看到了……”

“你不用這樣，我理解你的心情。”

陳志飛撓了撓頭，繼續說道：“其實……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么事？”

“就是高考的事，我想試試……但這些年……書本上的知識都丟得差不多了。你是考上過清北的，能不能……”

陳志飛的話還沒說完，林思慧就打斷道：“行，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答……答應什么……”

“你得認真學，不管將來發生什么事，都不能半途而廢。”林思慧一推眼鏡，語氣里帶著幾分嚴肅。

“好！我答應你！”

“那好，今晚八點，來宿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