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燈光不斷探到房子內，穿過狹窄臟亂的小巷，他推開一扇深色的木門，外面雨聲和著嘈雜的腳步聲都被擋在外面。

房間內有些昏暗，不過借著外面的路燈，中古世紀的家裝在他面前一一閃過，然而，都沒有他要找的那個。

忽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滴答滴答~像是屋檐上的雨敲在玻璃上的聲音，可是聲音是從房間里面傳來的，那個房間他從來沒有去過，對于聲音的好奇，迫使他靠近。

推開虛掩的木門，最吸引他的是整排的書柜，以及最中心的一張紅木桌，歪倒的鏤空天鵝絨靠椅扯著絲絨桌布，帶著桌案上的書凌亂灑落一地。

他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淌在水一般，腳下一頓，似乎踹到什么，低頭看，一本精裝的書靜靜地躺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隨手撿起，感覺底下那面濕漉漉的，下意識翻過來，刺鼻的鐵銹味兒沖刺著他的鼻腔，《艾瑞克森催眠治療理論》，借著窗外忽閃的雷電，紅藍交替書封映射在他的瞳孔，滴答滴答，手上濕熱的觸感夾雜著銹水味兒，令人頭皮發麻。

未等他回過神，后背一涼，脖子處銳器的刺痛感通過肌膚觸感傳到神經，他僵在原地，渾身血脈仿佛被凍住一般，借著腳邊被打碎的鏡子，一張蒼白的臉映在上面，粗略看著極為年輕，二十多歲，頭發長到遮住脖頸，濕噠噠地掛在額前，嘴唇很薄，脖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鏡框斷了一個腿，眉眼藏在碎發下的陰影里，不知為何，他感到一身冰寒。

“你在做什么？”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感覺肩上一痛，恍惚間，似乎有誰在推自己。

“喂，喂，小辰，小辰！”

耳邊叫喊的聲音越來越大，北辰艱難地睜開眼，刺眼的燈光刺得他的眼皮有些生疼，又是這個夢！

忽的，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看，接近嬰兒臉大的彩虹棒棒糖懟在眼前，糖后面探出一個腦袋，“北辰，精神怎么這么差，吃個糖補充一下快樂元素!”

看清楚來人，北辰往前推了推，表示不吃，她也沒有強求，開心地剝了包裝紙塞到自己嘴里，“你還沒跟我說，精神怎么那么差呢？自從上次出警回來，你就時常犯困。”

他撐著頭，滿臉倦容，見此，阿妍問道：“又做那個夢了？”

北辰點點頭。

隨后，她似乎想到什么，反身從抽屜里掏了掏，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

他好奇地接過，“何遠之？臨仙市第五醫院精神科治療師。你給這個給我干嘛？”

“當然是讓你去看看醫生啦？”阿妍理直氣壯答。

北辰白了她一眼，“去去去，你才有精神病，專心工作！”

“誒誒誒，又不是讓你去看精神，有時候失眠也是一種心理問題，看看，說不定能緩和呢？”

阿妍真誠的建議被他隨手丟在一邊，留給她的，只有筆疾書的背影，她聳了聳肩，嘀咕著:有病的人才會覺得自己沒病。

說著，又丟了兩顆薄荷糖放嘴里。

周六上午，難得一連幾場雨天中出了個晴天。

臨仙市，濱江區，路華街道，周六的第五醫院看起來人少了許多，但是停車位依舊不好找，北辰逛了一圈才在拐角處找了個位子。

他利落地從副駕上撈起背包，而后從里面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同時，對照著名片上的地址一邊找尋一邊念叨著:“我不是來看病，就是好奇，好奇。”

找到正門后，他把名片放好，踏進門庭若市的醫院，照面就迎來一個等身高的招待機器人：你好，請問有預約嘛？

北辰淡定的與他對話：“下午兩點，精神科101科室，何遠之醫生。”

接收到信息后，機器人眼中突然發射出兩道藍光，一個虛擬屏橫在他們之間，上面詳細的陳列著醫生信息，以及預約信息。

北辰輕車熟路將指紋按在確認標識上，隨后，機器人肚子上的小門打開，飛出一只圓鼓鼓的小家伙，頭大四肢小，裝著一對蜻蜓狀雙翅。

中間為黑色的電子屏，不過隨著系統的喚醒，顯示屏點亮在他面前放大，成為了指引路牌，在接下來的問診階段會根據醫生與患者之間的交流，實時記錄問診情況，做出數據分析，直到本次問診結束。

類似的機器人分布在大廳每個角落，無形之中，萬物互聯的數據信號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便捷迅速地處理人們日常問診需求。

跟隨小機器人的指引，北辰來到了四樓101科室。

他敲了敲門，無人回應，只好自主推門而入，沒想到精神科醫生的辦公室和其他醫生沒什么區別，基本的陳設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醫生似乎比較喜歡歐式風格，桌上擺著一套浮雕鎏金裝飾的奶白色茶具，文件夾旁邊還是比較少見的鋼筆，即便是辦公室，也能在細微之處看到優雅和精致。

電腦旁邊擺著一個相臺，那是兩個年輕人，右邊頭發微微卷曲，五官立體，帶著淺淺的笑，看起來很穩重；右邊的人看起來要稚嫩些，看著鏡頭的目光極其嚴肅，擁有一頭齊肩的長發，陽光打在頭頂，像金子一般華麗，皮膚偏白，如果不是輪廓比較硬朗，很容易誤會成一個清秀的女孩子……

“那是我讀書時期的同學。”

渾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北辰慌張的回過頭，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神色有些不自然。

“別慌，你就是需要咨詢的患者吧，有興趣和我聊聊嗎？”他將相框放倒在桌上，伸出手，示意北辰坐到椅子上。

北辰連忙擺手，急切的反駁道：“我我我，我當然不是有病，我只是，只是……”

醫生彎著淺淺的笑，“嗯，我知道，先坐下聊聊，反正花了錢，不是嗎？”

他的聲音很平和，不知不覺就讓人放松下來，本來只是隨便來看看，不知不覺就和他聊了半個小時，關于做噩夢的事只簡單的詢問了一下，后來又問了些平常生活。

最后快結束的時候，他將手交叉放到桌上，目視著他的眼睛，柔和地問道：“所以，你還記得你看見的人模樣嗎？比如……穿著寬松的襯衫，比如是干凈利落的短發，又比如年紀看起來三十歲左右……”

北辰眼中閃爍著迷茫，輕松緩慢的描述一一入耳，可是不管怎么回憶都與夢境中的前景對不上，反而錯的很離譜，甚至夢境中的畫面反而清晰了許多，他木訥地反問著：“是嗎？”

醫生輕輕的點點頭，之后，他從抽屜中拿出一個金屬小盒推到他面前。

“這是我們最新研究，可通過云端意識釋放一段元信號，可……”

忽然，一段急切的手機震動音響起，北辰摸了摸口袋，抬起手示意停住，剛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就傳來極其嚴肅的聲音：“小辰，速來，紅安區出事了！”

職業本能促使他嗅到可能發生了案件，于是，他立刻恢復正經的神色，和醫生打了個招呼，回到停車場，“詩詩姐，怎么回事？”

電話內，童詩詩沉聲道：“今天上午八點，快遞員報案，在紅安區一獨棟房子內發現女尸。”

“具體什么情況？”

“阿妍在來的路上，我因為正巧在這邊，已經到了現場。”

“好，發個地址過來。”

接收到地址信息，北辰干凈利落的一腳油門奔向目的地。

患者中途離開，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見，不過良好的修養加持下，他并沒有因此有任何情緒波動，淡定的等待下一個患者到來。

忽然，一個眼生的護士推開了門，呈上一塊金屬牌子，問道：“何醫生，這是您落在會議室的嗎？”

何遠之看過去，上面刻著“CAT”英文字樣，目光頓了頓，淺笑著點頭。

“是的，我找了半天，沒想到落在會議室，謝謝你。”

對上他和善的微笑，再加上成熟穩重的容貌，小護士害羞了，紅著臉道：“沒事沒事，找到就好，何醫生家里還養貓嗎？”

小姑娘撲朔著大眼睛，好奇地問著，孺慕之情快要溢于言表。

不過，她并沒有聽到回答，因為護士長正在喚她，小姑娘只好慌張的離開，不過走時還貼心的關門。

“何醫生好成熟，真的太有魅力了！真不愧是咱們醫院最厲害的醫生……”

何遠之聽著漸行漸遠的討論，無奈地笑笑，目光再次看向手上的寵物牌，將其放到相框旁邊，輕聲低語著：“cat or 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