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雨夜，他記得，雨下得特別大，連空氣都是黏糊糊的。

深入地底數百米的某個實驗室中，幽藍的大屏上滾動著不計其數的數據，在它下方，伸出一個金屬接口，連接著數以萬計實驗艙。

“大人，有兩個目標失聯了！”

元紀215年，2月17日。

“快！快！不許動！”

嘈雜的聲音混合著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濃厚的鐵銹味兒夾雜著雨水刺激著自己的嗅覺，蘇昧下意識轉身，目光有些呆滯。

猛烈的強光直射眼睛，瞬間感受到一陣刺痛，他瞇了瞇眼，眼角不由自主的溢出了淚。

意識混沌間，整個人被束縛著帶上了一輛車，等再次睜開眼時，已經置身在一間漆黑的屋子內，掃視一圈，屋內無空無一人，只有一面由無數模塊組構的虛擬屏，而屏上正展示著自己的大頭貼，只是，在個人信息那塊，是一串串的亂碼。

“說！你為什么要殺王璐璐！”

厲聲質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剛剛緩過來的頭腦又是一陣暈眩。

什么王璐璐？

名字有些耳熟，他強忍著頭暈，搜索著顱內的記憶，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相關的內容。

那是一個患者，患有嚴重的間歇性意識偏差，兩天前找過自己，記得當時治療效果挺不錯的，為何今天就發現陳尸于家中？

聽這情況，似乎兇手還是自己？

簡單理清楚來龍去脈后，蘇昧漸漸平復了心情，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顯示屏：“你們抓錯了，我不是兇手。”

面對陌生的環境，臉上不見半分惶恐，依舊鎮靜淡然。

“還狡辯！兇器都在現場呢！等尸檢后得出完整證據，你就束手就擒吧！”

聲音再次傳來，不過，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機械的聲音急躁了許多，相比之前，背后就像換了一個人，隱隱的，似乎還能聽到一聲響動。

審訊室外。

“你小子！到底是你是隊長還是我是隊長！”

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懟著一小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少年一手捂著頭，一手擋住男人飛濺的拓沫星子，“你是，你是，隊長，我錯了！”

“嘿嘿，林隊，你又在罵辰哥啊！”

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一個叼著棒棒糖，身著白大褂的小蘿莉走進來。

少年看到來人，就像看到救星一般，“阿妍，救我！”

被叫做阿妍的小蘿莉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對著眾人說道：“數據出來了，先來看看吧！”

眾人目光都被她吸引，挨罵那小子，眼眸迸發出一陣光亮，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只見她走到監控審訊室大屏一臺白色機器旁邊，將一粒紐扣大小的金屬芯片放入儀器中，不一會，整個辦公室內變成了案發現場，而在尸體位置，則浮現著不同的數據。

“經過對現場的掃描，配合試劑分析，最終模擬出了死者相關情況，基本可以確定是動脈大出血而亡，不過……”

小蘿莉停頓了一下，只見她食指點上其中某個數據，說道：“經過對死者以及案發現場收集到的偵查數據分析，死亡時間確定為下午兩點，但是嫌疑犯下午兩點正在與客會面且有證人，所以很遺憾，他的嫌疑將會降低，也就是說辰哥你的推測……。”

話沒說完，但是看北辰的反應，想來他也明白了。

果不其然，他一改嬉皮笑臉模樣，一個箭步跑到機器旁邊，不斷地操作著機器上的按鈕，嘴里地念叨著：“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我看了！我看到了就是這樣！”

“阿妍，你是不是分析錯了！”他雙手抓住小蘿的肩，不斷搖晃。

小蘿莉蹙著眉，少年臉上布滿了焦躁，雖然不忍心，但依舊堅持自己的原話，“不會錯的，數據來自二代，你知道的，它是專門通過比對死者當前數據和數據庫中記錄的數據分析真實情況，人可以被迷惑，但是數據無法。”

聽到這話，少年失落地垂下頭，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加重，小蘿莉吃痛地呼出聲，見此，中年男人抓住他的手臂，呵斥道：“小辰，你冷靜！”

忽然，他猛地抬頭，一把將男人甩開，怒吼著：“冷靜？我憑什么冷靜！上次也是這樣！明明我都看到了！為什么！為什么不相信我！只要相信我……只要相信我的話，我姐就不會出事！”

從生氣到懊惱，再到深深的沮喪，無限數的不甘堆積在少年的胸膛，如同被一塊巨石壓住，一個大男孩竟不由自主的痛哭起來。

辦公室眾人沉默，最終，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小辰，不管怎么樣，我們都需要講究證據，不然正義與公平再也沒有標準可言，殺戮與陷害將隨處可見。”

“我知道了，林隊。”少年木訥地回答著。

也不知是不是話起作用了，他渾渾噩噩地站起來，丟下眾人，兀自地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低沉的眾人，中年男人嘆了口氣，安排著后續的工作事宜。

元紀215年，2月16日，夜。

街口賣餛飩的老板看了一眼被大雨壓壞的棚子，以及再也無人光顧的生意，罵罵咧咧地開始收攤。

“那什么，這位客人，你吃完了沒？我要收攤了！”他朝里吆喝著。

小攤上支著唯一一張四方小桌子，只適合一個人，也恰巧只有一個人，一個穿著西裝的人？

梳著二八分的側背頭，干凈穩重。

小攤上黃色的照明燈落到臉上，輪廓硬朗，眉峰平穩，右邊胸腔口袋略微凸起，一條古銅色的鏈子從口袋外延伸出來，騰空晃悠著，這身本該出入高檔場所的裝扮卻停留在路口小攤，怎么看都覺得格格不入。

面對老板的催促，他也不急，甚至連頭都沒抬，依舊不緊不慢地吃著，坐姿挺拔，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

不過壞天氣總是會影響人的心情，餛飩老板就是這樣，雖然沒有別的意思，但語氣還是有點沖，如此糟糕的天氣，著急收工著急回家，那么對于這個唯一的客人，自然不會想要好聲好氣來維護，收拾攤子的動作越來越大。

終于，那人放下了勺子，拿起座位旁的白色大褂站起身，同時沿著古銅色的鏈子拿出了口袋中的東西，那是一只懷表，很舊，但指針依舊流暢的走著，滴答滴答聲音和著雨聲特別有節奏。

老板下意識看了一眼，像是表達他停留太久，耽誤自己收工的不滿，嘟囔了一句，“都什么年代了，還看懷表。”

“啪嗒！”那人將懷表蓋上，看著某個方向，嘴角上揚。

老板一陣恍惚，隨后回過神，甩了甩頭，擦桌子的動作快了幾分，西裝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小攤。

聽著棚子漏下的雨滴答滴答地敲著鍋蓋，老板斥罵了一句，見鬼！隨后看到原來客人坐著的桌上留著一張小卡片，鬼使神差的，他將卡片小心收好，又趕忙拿出盆接住漏水的地方。

從進審判局到“刑滿釋放”，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然而，此時蘇昧眼皮極為沉重，看著緊閉的玻璃門和外面只有路燈忽閃的街道，強打起精神，柔和的月光如紗，落在臉上，稍稍撫平了眉頭的疲倦。

好在雨停了。

頂樓，北辰看著人影遠去，抿著唇，緊握著拳頭，月光落下的陰影打在臉上，看不真切臉上的神色。

走到路口，路燈的數字龜速地倒數著，他盯著有些出神，想不通，為何自己會突然出現在陌生女人的房子前面？為何審判局的人恰巧就到了？還有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是他殺的！傷口不對！

回去查查！

他擰著眉，臉上浮現一抹冷色，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沉思的片刻中，忽的，他被一個陌生男子攔住去路，只見來人帶著憨厚的笑，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卡片，“先生，有人托我將這個轉交給你。”

眼前這人他敢肯定，他從沒見過，可他似乎是有備而來？

蘇昧狐疑接過他手中的卡片，看著上面的內容，指尖泛白。

卡片：

蘇醫生，這次的實驗出現一點偏差，下一次，還請您指教。

卡片上沒有落款，只有一個非常可愛的貓咪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