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筆尖觸到紅繩的剎那，整艘沉船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鐵鏈崩斷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林硯踉蹌著扶住艙壁，掌心沾滿滑膩的苔蘚。墨色紋路順著筆桿爬上他的手背，在皮膚下游走成發光的符咒。

“砰！“

艙門轟然洞開的氣浪將他掀翻在地，手電筒滾進黑暗深處。腐臭味混著腥風撲面而來，林硯摸到腰間桃木劍的瞬間，聽見鐵鏈拖動的聲響從腳底傳來。

墨色符咒自動在身前結成光幕，幽藍光線照亮了艙底景象——七根鎮龍釘釘著具青銅棺槨，鎖鏈上掛滿泡發的黃符。最粗那根鐵鏈延伸進江底淤泥，末端拴著半截斷裂的石碑，碑文正是青玉筆上的篆字。

“林家第三代守墓人林崇山...“林硯撫摸著碑文裂口處的抓痕，突然發現棺蓋縫隙里卡著片鱗甲。青黑色鱗片有巴掌大小，邊緣泛著金屬冷光。

懷里的青玉筆突然劇烈震顫，筆尖墨汁滴落在地竟凝成箭頭，直指江心方向。林硯跟著墨跡爬出船艙時，發現江水在青玉筆周圍形成透明氣罩，游魚驚慌地四散逃竄。

氣罩隨著他的步伐向江心移動，河床逐漸顯現出人工開鑿的痕跡。青石板路上刻著鎮水符，每隔九步就嵌著枚刻卦象的銅錢。當第六十四枚銅錢閃過微光時，前方出現個黑黢黢的洞口。

“墨現東南...“林硯想起父親留在窗框上的刻字，握緊青玉筆鉆進洞穴。石壁上布滿利器劃痕，越往里走劃痕越深，到最后竟變成碗口粗的溝壑，像是被巨蟒鱗片刮擦所致。

洞穴盡頭豁然開朗，鐘乳石間垂落著上百條鐵鏈，共同鎖著具森白龍骨。林硯倒吸一口冷氣——這龍首足有卡車大小，斷裂的龍角上掛著半幅破爛道袍，袖口紋樣正是茅山印記。

“叮鈴——“

懷里的五帝錢突然自發碰撞，青玉筆不受控制地飛向龍首。筆尖點在眉心骨的瞬間，整具骨架泛起青光，虛幻的龍影在洞穴中盤旋嘶吼。紛亂的記憶碎片突然灌入腦海：

暴雨夜的血祭、沉入江心的青銅鼎、祖父將青玉筆刺進墨蛟眉心...最后定格在父親舉著火把走進殯儀館停尸房的畫面。

龍影突然張口吐出水霧，霧氣中浮現出父親的身影。林正陽正在給尸體化妝，突然從尸身口中扯出團黑色絮狀物。那東西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猛地鉆進他右手小臂。

“這是...尸蠱？“林硯湊近細看，卻發現父親手臂皮膚下凸起蛛網般的青紋，與昨夜襲擊者的尸斑如出一轍。

龍吟聲突然變得凄厲，青玉筆爆發出的光芒照亮洞穴頂部。林硯抬頭看見倒懸的七星燈陣，燈油早已干涸，其中三盞燈座里塞著帶血的銅錢——正是老吳叔臨死前攥著的那種。

當他取下銅錢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鐵鏈嘩啦啦墜入深淵，龍骨寸寸碎裂成齏粉。青玉筆在空中劃出敕令，墨色符咒托著他沖出水幕，重重摔在渡口木棧橋上。

“少東家！“老船夫驚恐地指著江面。漩渦中心浮起大量氣泡，某個龐然大物的陰影正在快速上浮。

林硯剛要摸朱砂符，后腦突然被硬物抵住。沙啞的男聲帶著南洋口音：“把青玉筆交出來，給你留全尸。“

余光瞥見五個黑衣人呈合圍之勢，為首者手中的骷髏杖正在滴落黑血。杖頭嵌著的翡翠蟾蜍張開嘴，噴出股粉紅色霧氣。林硯屏息翻滾躲開，原先站立處的木板已被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南洋降頭師...“他想起茅山典籍里的記載，甩出張雷火符。符紙卻在半空自燃，化作灰燼飄散——對方提前布下了禁咒結界。

黑衣人同時搖動攝魂鈴，林硯感覺五臟六腑都在共振。懷里的五帝錢接連爆裂，最后枚銅錢碎片劃破他臉頰。血腥氣刺激了青玉筆，墨色蛟龍虛影突然破筆而出，鈴鐺聲戛然而止。

降頭師暴退三步，黑袍被氣浪掀開。那人右臉布滿膿瘡，左臉卻光滑如少年，脖頸處隱約可見蛛網青紋。他掏出土罐砸在地上，數十只尸蟞潮水般涌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林硯咬破舌尖將血抹在桃木劍上，劍身騰起金色火焰。尸蟞在火墻前焦躁打轉，突然調頭撲向施術者。降頭師慘叫著想逃，卻被自己養的蠱蟲啃成白骨。

墨蛟虛影忽然轉頭望向江心，林硯順著它的視線看去，只見漩渦中升起根青銅柱。柱身纏滿墨色水草，隱約可見“鎮龍“兩個篆字。他剛靠近半步，江水突然沸騰，青玉筆不受控制地飛向銅柱。

“轟——“

江底傳來悶雷般的咆哮，對岸山崖滾落大量碎石。林硯抓住青玉筆的瞬間，柱身裂縫中滲出黑色液體，觸感像極了昨夜人皮地圖的質地。墨蛟虛影突然凝實，將他整個人卷進江中。

水下視野出奇清晰，他看見青銅柱底部連著九條鎖鏈，鎖鏈盡頭拴著口描金黑棺。棺蓋上用朱砂畫著八卦陣，中央凹陷處正好是青玉筆的形狀。

當筆桿嵌入凹槽的剎那，黑棺縫隙迸發青光。林硯隱約聽見父親在耳邊低語：“墨蛟認主時要喂它...“話音未落，棺蓋被巨力掀飛，墨色洪流將他沖上岸邊礁石。

十丈長的墨蛟盤踞江面，玉角金瞳，鱗片開合間隱現符咒。它低頭輕觸林硯流血的掌心，額間浮現出與青玉筆相同的印記。江風送來降頭師殘骸的氣息，墨蛟突然昂首長嘯，對岸密林驚起漫天夜梟。

“原來父親留的墨蛟食譜是這個意思...“林硯苦笑著看墨蛟撕咬殘留的尸蠱，突然發現蛟尾鱗片缺了一處。傷口形狀與沉船里那枚鱗甲完全吻合——二十年前有人試圖屠蛟。

晨霧彌漫時，墨蛟化作青煙回到筆中。林硯在青銅柱基座發現個暗格，里面躺著本泡發的筆記。父親熟悉的字跡記錄著：“永昌殯儀館送來第九具兇尸，尸斑呈現龍鱗紋，恐與鎮龍釘松動有關...“

回鎮的小路上，他撞見十幾個鎮民圍著告示欄。新貼的訃告上印著永昌殯儀館的logo，死者照片正是昨夜那個南洋降頭師。死亡時間標注卻是三天前——正是父親失蹤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