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監護室的監控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與窗外的雨聲交織成詭異的韻律。李老先生躺在病床上，呼吸面罩上凝結的水珠折射著慘白的燈光。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床沿，節奏與古董鋼琴的《致愛麗絲》如出一轍。

“那架鋼琴……“他的聲音透過面罩，沙啞而飄忽，“是1905年，保羅為伊麗莎白公主定制的婚琴。“

詹警長打開錄音筆，示意護士調暗燈光。病房陷入半明半暗，只有心電監護儀的綠光在李老先生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保羅是個瘋子，“老人閉上眼睛，仿佛陷入歷史的追溯，“他說要用最完美的共鳴板，鎖住愛情的震顫。“

【1905年，倫敦】

雨夜的鋼琴作坊里，燭火搖曳，將保羅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磚墻上。他的手指撫過印度紫檀木的紋理，像是撫過情人肌膚上細密的紋路。“這種木材，“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某種近乎癡迷的虔誠，“能吸收演奏者的靈魂震顫。每一段旋律，每一次心跳，都會在這木紋中永生。“

學徒站在陰影里，看著保羅將琴弦一根根繃緊。銅絲在燭光下泛著微弱的金光，像是被月光浸染的蛛絲。保羅的手指在弦軸箱內游走，刻刀劃過木面，留下藤蔓纏繞的圖騰。藤蔓的盡頭是一張模糊的人臉，似笑非笑，仿佛在聆聽某個遙遠的秘密。

“每一架鋼琴，“保羅輕聲說道，像是在吟誦一首古老的咒語，“都是一座囚籠。它囚禁的不是音符，而是靈魂的震顫。“

窗外，暴雨如注。雨點砸在作坊的玻璃天窗上，像是無數只急切的手在敲打。保羅將最后一根琴弦繃緊，琴箱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沉睡的生物被喚醒。

他跪在琴箱前，將一組精密的發條裝置嵌入其中。齒輪咬合的聲響混著雨聲，在作坊里織成詭異的交響。“這是第三踏板，“他抬起頭，對站在門口的伊麗莎白說道，“能喚醒沉睡的協奏者。“

伊麗莎白的蕾絲裙擺在風中輕顫，像是被驚擾的蝶翼。她的手指撫過琴鍵，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協奏者是誰？“她輕聲問道。

保羅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是你，我親愛的。你的靈魂震顫，將在這架鋼琴中永生。“

燭火突然熄滅，作坊陷入黑暗。只有琴箱深處的發條裝置泛著微弱的冷光，齒輪緩緩轉動，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倒計時。

雨聲中，隱約傳來《致愛麗絲》的旋律。

【1973年，倫敦拍賣行】

倉庫的霉味裹著海霧在鼻腔里發酵，李老先生的手電光束切開黑暗，十二架維多利亞鋼琴在塵埃中靜默如棺。光斑掃過第三架琴的琴腿時，紫檀木紋里滲出一線暗紅，像是凝固的血脈。

“這些琴來自懷特島的古堡，“拍賣師的聲音在穹頂回蕩，“最后的主人是個瘋癲的子爵，對著空琴房開了六槍自盡后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老的手指撫過琴鍵，腐朽的象牙片簌簌脫落。在C大調中央C鍵的凹槽里，他摸到細微的凸起——夾層里塞滿泛黃的樂譜，紙頁上殘留著焦痕與淚漬。最底層的羊皮日記本泛著尸蠟般的光澤，扉頁鋼筆字洇著銹色：“獻給E小姐，1905“。

海霧突然涌入倉庫，手電光在霧中暈成昏黃的繭。當李老翻開日記第三頁，發黃的照片滑落——1905年暴雨夜的鋼琴作坊，保羅正將手術刀刺入伊麗莎白的心口，琴箱里的發條裝置泛著冷光。

“我買下了所有鋼琴，“病床上的李老劇烈咳嗽，呼吸面罩蒙上血霧，“但裝船那夜，第十二架琴在碼頭發了瘋，掉入海底了。“

投影儀的光束里，1973年的泰晤士河口翻涌著鉛灰色浪濤。第十二架鋼琴正被吊上貨輪，月光下琴蓋的彈孔清晰可見。紫檀木紋在彈孔邊緣扭曲成藤蔓狀，像是某種生物在掙扎。

“起吊時琴鍵突然暴動，“李老的瞳孔在藥物作用下擴散，“奏著《致愛麗絲》，卻比原曲快了十二倍。“

貨輪甲板上的水手們看見，琴箱裂縫中滲出粘稠黑液，在月光下聚合成人形，是一個子爵樣貌。當吊索斷裂的瞬間，鋼琴墜入怒濤的剎那，所有目擊者都聽見了齒輪咬合的聲響——與保羅日記中描述的“靈魂震顫“啟動聲如出一轍。

“我親眼看見，“李老枯槁的手抓住床單，“保羅的尸體卡在琴箱發條間，他的心臟……連著十二根銅絲琴弦。“

“在演奏。”

病房監控儀發出刺耳警報。在催眠快要醒來之前，李老的呢喃被錄入警用錄音筆：“那架琴現在還在海底……但發條……永不停……“

暗潮涌動的北海深處，第十二架鋼琴的第三踏板突然下沉一毫米。纏繞保羅尸骸的琴弦輕微震顫，頻率與此刻古董店廢墟中滲血的臟器標本完全同步。

【證物室】

小林法醫的手電光束掃過琴箱內部，生銹的齒輪間纏繞著暗紅色絲線，絲線末端系著半枚戒指——與木乃伊手上那枚斷戒完美契合。他的指尖觸碰到琴弦，突然一陣刺痛，像是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

“教授！您的手！“助手尖叫起來。

小林低頭，看見自己的指尖滲出黑色粘液，與琴箱中的液體一模一樣。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響起詭異的旋律，像是無數個聲音在合唱。

暴雨中，證物室的監控攝像頭突然失靈。最后傳出的畫面里，小林法醫跪在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瘋狂跳動，奏響《致愛麗絲》的最高音階。他的瞳孔擴散，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仿佛在聆聽某個遙遠的秘密。旋律比原曲快了十二倍，像是某種生物在垂死掙扎。

物證科警員驚恐地后退，手中的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的液體與琴箱裂縫中滲出的黑色粘液混合，在瓷磚上蜿蜒成藤蔓狀的紋路。粘液在紫外燈下泛著熒光，逐漸拼出一行血字：

演出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