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

霓虹燈在暴雨中融化成一團團血色光暈。艾米麗蜷縮在加長轎車后座，指尖深深掐進真皮座椅。車載電視正播放著社交媒體上的畫面——#木乃伊公主#、#艾米麗詛咒#的熱搜詞條如同蛆蟲般蠕動，評論區擠滿狂歡的網民。

“麗姐，機場關閉了。”經紀人掛斷電話，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臺風已經登陸鹿島了，雨水把跑道淹了。”

艾米麗猛地扯下墨鏡，瞳孔里爬滿血絲：“走海路！港口呢？”

經紀人沉默地調出手機地圖。衛星云圖上，巨型氣旋像一只灰白的瞳孔，正緩緩逼近海岸線。暴雨擊打車窗的聲響突然變得刺耳，仿佛有無數指甲在玻璃上抓撓。

車突然急剎。

前方隧道口橫著傾倒的廣告牌，鮮紅的“艾米麗全球巡演”字樣浸泡在泥水里。司機顫抖著指向后視鏡——三輛面包車正沖破雨幕追來，車頂架著直播設備，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

“去老碼頭！”艾米麗尖叫，“那里有天佑的私人游艇！”

輪胎碾過積水，濺起骯臟的浪花。后視鏡里，一道閃電劈開天際，照亮海濱公路旁成排的椰樹。那些樹影在狂風中東倒西歪，像極了木乃伊枯槁的手指。

碼頭在望時，經紀人突然抓住艾米麗的手腕。他的手機屏幕亮著匿名消息：“鋼琴會說話。”配圖是演唱會現場的木乃伊特寫，伊麗莎白的戒指在閃光燈下泛著幽藍的光。

拴在鐵柱上的游艇在暴風雨中劇烈搖晃。艾米麗想要跌跌撞撞爬上甲板，卻找不到立腳點，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咸澀的海水混著雨水灌進喉嚨。她死死攥住柱子，等待風停浪靜。她望向駕駛艙的瞬間，血液驟然凝固——

游艇駕駛艙的控制臺上擺著一架微型鋼琴模型，琴鍵正隨著風浪起伏，奏出斷斷續續的《致愛麗絲》。艾米麗的尖叫聲被雷鳴吞沒，她轉身想逃，高跟鞋掉落在雨水中，碼頭上突然亮起刺目的警燈。

越來越近。

詹警長從警車中走出，黑色薄風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手中的平板電腦正在直播：李氏古董店內，那架漆黑鋼琴的琴蓋正以詭異的節奏開合，像在咀嚼著什么。

“艾米麗小姐，”詹警長的聲音穿透暴雨，“你真的相信能逃出這架鋼琴的詛咒嗎？”

警長的聲音與神情，與演唱會角落神秘人的喃喃聲如出一轍。

臺風加劇，一道浪頭撲來，游艇的纜繩突然崩斷，鋼琴模型在艙內四處撞擊幾次后落入海中，緩緩沉入水底。艾米麗癱坐在雨水中，粉底和妝容已經被雨水沖刷，露出一條條垂直的線，明星的面容也顯得普通了許多。

她在失去意識前，看見水中的琴箱里滲出暗紅液體，仿佛匯聚成了三個熟悉的漢字——艾米麗。

【鐵窗】

臺風在警局外咆哮，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著窗戶。留置室的燈光慘白刺眼，艾米麗蜷縮在鐵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淤青——那是她在碼頭地面上磕碰的痕跡。她的衣服還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發梢滴著水，整個人像一只被暴雨打濕的鳥。

走廊里傳來皮鞋叩擊地磚的聲響，一聲，兩聲，精準得像鋼琴節拍器。

門開了，潮濕的空氣裹著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氣涌進來。張天佑站在門口，穿著一件淺灰色的亞麻襯衫，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額頭上，手里端著一個警局標配的白色搪瓷杯，杯口還冒著熱氣。

“麗。他們不讓帶毛毯進來，給你熬的熱湯也被扣下了。“他溫聲說道，聲音像大提琴的低音，沉穩而令人安心，多少還有些不甘“但至少能給你倒了杯熱水。“

他走到艾米麗身邊，將杯子放在鐵桌上，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干凈的毛巾，仔細地包裹在杯子外壁上。“小心燙，“他將杯子遞給她，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藝術品。

艾米麗接過杯子，指尖感受到毛巾傳來的溫暖。她的目光落在張天佑的臉上，發現他的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天佑……“她的聲音沙啞，許是經過整晚二十多首歌的演唱，費著嗓子了。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那架鋼琴……“

“噓，“張天佑的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動作溫柔卻不容拒絕，“別想那么多。我已經和律師談過了，臺風導致證據鏈不全，很快就能出去。“

他的拇指撫過她眼下的烏青，體溫透過皮膚傳來，像一團小小的火焰。艾米麗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氣息——柑橘的清香混合著淡淡的木質調，那是他慣用的香水味道。

突然，走廊里傳來那架鋼琴的演奏聲。聲音穿透雨簾，透過單向玻璃，艾米麗看見幾個警員正在搬運那架古董鋼琴進重要證物存留室。警員被突然響起的琴身嚇得忙忙后退，將琴擱置在地上，他們雙手合十祈禱，想要去一去這個晦氣。

張天佑的掌心覆住艾米麗的手背：“別看了。“

他的袖口掠過她的鼻尖，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松香氣味。艾米麗恍惚想起初遇那日，他在鋼琴廠調試音板，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指間流淌，也是這樣令人安心的溫度。

“張先生。“詹警長推門而入，警徽在胸口閃著冷光，“法醫需要艾米麗小姐的DNA樣本。“

張天佑站起身，目光冷峻地掃過詹警長：“詹警長，艾米麗現在需要休息。如果你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聯系我的律師。“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詹警長的臉色微微一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縷暗紅色絲線，仿佛在權衡什么。

“這是程序，“詹警長最終開口，聲音冷硬如鐵，“希望張先生理解。“

張天佑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當然理解。不過，程序之外，總有些變通的空間，不是嗎？“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快速撥通了一個號碼，低聲說了幾句，然后將手機遞給詹警長。詹警長接過手機，聽筒里傳來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語氣嚴厲而急促。

詹警長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最終將手機還給張天佑，低聲說道：“嘿。“

張天佑遲遲緩緩的才接過手機，像是要宣示主權。之后，重新坐回艾米麗身邊，語氣恢復了溫柔：“麗麗。別擔心，很快就能回家。“

他的體溫透過襯衫，暖的像一鼎火爐，驅散了這突如其來的雨夜寒意。艾米麗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探視結束，張天佑要離開留置室了，他和抬鋼琴的警員們在狹小的走道里相悖而行。會面時，他還不忘輕撫了一下鋼琴上特殊的藤紋。

窗外，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