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心情確實不好，原因布洛克很清楚。

數月前，托馬斯.韋恩夫婦遇害，哥譚漸漸陷入動蕩。整個城市都在高喊著，要盡快抓住殺害韋恩夫婦的兇手。戈登和布洛克這對搭檔不久前發現了兇手馬里奧.佩珀，并在追捕過程中逼迫他自殺了。

但實際上，這個所謂的兇手并非真兇，而是穆尼女士特意安排出來，用以平息洶洶輿論的替罪羊。穆尼女士身邊的某個黑幫小角色發現了這一點，并且向哥譚重案組的警探蒙托亞和艾倫告密。

戈登隨即知道了這件事，他立刻去質問穆尼。這才導致穆尼把他打暈了送進冷庫，意圖滅口，連帶著布洛克也倒了霉。

杰森在冰庫里救了他們以后，直接就走了。但這兩人沒走成，被法爾科內留了下來。法爾科內告訴戈登，他認識戈登的父親，所以戈登才能活下來。而安排一個兇手伏法，是穩定哥譚局勢的唯一途徑。

法爾科內還抓住了向重案組警探告密的人，以戈登和他女友的性命為威脅，要求戈登將告密者殺死。

當然，法爾科內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佬，講話是很有藝術性和策略性的，絕不會親自沾手這些臟事。替他傳話的是布洛克，布洛克還親眼看著戈登在史邦河畔槍殺了告密者，以此承認自己愿意與哥譚的黑幫妥協。

自那天以后，戈登的心情就沒好過，一直失魂落魄。

布洛克知道，那是因為戈登心里真有對公平正義的期待，期待越濃烈，破碎時就越痛苦。每個初到哥譚的警探都難免走上這樣的路，布洛克也經歷過。他熬過了痛苦，改造了自己，所以現在已經是個很成熟、很吃得開的黑警了。

布洛克還知道，戈登之所以對著杰森怒氣沖頭，也有原因。

杰森救了戈登的命，戈登對此很感激。他在哥譚警局沒有可信的伙伴，連搭檔都站在不同的立場、不可信任，所以他私下里打聽過杰森的情況，以為這是個初出茅廬而心懷正念的少年，可以成為他的友人甚至臂助。

可殘酷的現實教育了戈登，杰森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戈登不僅不能指望他，還眼睜睜地看著他碾碎一個哥譚小型黑幫，還可能黑吃黑地撈了好處。

杰森在突襲夜店的時候，確實注意了不留蹤跡。但在戈登這樣有經驗的警探看來，蹤跡依然明顯。只說一條，杰森在夜店里踏過血泊，留下了半片足跡，半天以后，他在哥譚警局登上二樓時，踩過水漬留下痕跡，和夜店里留下的一模一樣。

這些在戈登眼里明擺著，戈登還知道，杰森也知道這些明擺著。杰森知道，還這么大搖大擺地來到警局，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還認為，詹姆斯.戈登警探也必須不在乎。

這種事情，給戈登帶來了強烈的挫敗感。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哥譚，結果哥譚黑幫巨頭壓他服軟，哥譚街頭猛人也壓他服軟。那他來哥譚，圖什么？

圖這里的漢堡好吃嗎？

“行了行了，別多想……先吃午飯。”

布洛克一本正經地出現在戈登面前：“可能我的話有點多余，但這絕對是市中心最好吃的漢堡了！”

“你說是就是吧……”戈登看看身邊的快餐車。

長得像中東人的餐車老板正叼著牙簽，把漢堡肉一塊塊拍在天上炙烤。油膩的香氣從銹跡斑斑的快餐車鐵皮縫隙里擠出來，直沖鼻子。

戈登跟著布洛克離開警局，本以為他要找個安靜地方，三人坐下來開誠布公。沒想到布洛克驅車一直往市中心來，真就先吃午飯。

從早上忙到現在，戈登確實餓得厲害。他嘆了口氣對自己說，行吧，先吃飯。

“給我三個芝士漢堡！不放醬汁，多加酸黃瓜，再來三杯麥芽奶昔！”布洛克沖著忙碌的老板大喊。

“我的不要加酸黃瓜。”戈登插嘴。

“還是加上吧，酸黃瓜很好吃。你呢，杰森？”

杰森面無表情：“一個芝士漢堡不夠，我要打十個。”

“……”布洛克沖著餐車老板再度大喊：“一共十二個漢堡！我和這位警探一人一個。還有這位，他看起來像人類，其實是非洲大象，他要十個！”

“混蛋，你不要這樣喊。很多人都在看我了！”杰森不滿地說。

“哈哈哈哈，你看看他們，都是被這個城市壓榨到毫無活力的牛馬，他們是羨慕你年輕有胃口……”

布洛克刻意用詼諧的語氣說話，以此作為后繼談話的開始，但他話音未落，前方不遠的街角忽然傳來尖銳警報聲。

聽到警報聲的瞬間，戈登就沖了過去。

“吉姆，你別每次一聽到警報就炸毛啊！”

布洛克一邊抱怨，一邊快步緊跟。跑了幾步，他又回頭喊：“杰森，你留在這里拿漢堡，我付過錢了！忙完了我們繼續聊！”

發出警報的地方是一家街邊雜貨店。

這種雜貨店是小額搶劫案的重災區，很多不入流的小混混手頭緊了，就會找一個看起來沒有其它黑幫罩著的雜貨店，沖進去搶一些錢。搶劫的金額通常就只三五百，服務員沒必要為此對抗，因為案值很低，巡邏警察也不大提得起興趣插手。

這種小案子對警探來說，更是完完全全的多余。偏偏戈登的正義感過剩，警報響了十秒，他就沖進了店里。

“GCPD！不許動！”

店里一片狼藉，好幾桶五公升裝的牛奶被打開口子，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牛奶流得滿地都是。胖胖的店老板正躲在收銀臺后頭，店里沒有其他顧客，只有一個穿著黑色短袖襯衫的年輕男子，正蹲在店里一個銀行柜員機前面，發出嗬嗬喘息。

這人體格非常瘦削，露在襯衫外頭的胳膊更是細的像是枯柴。仔細辨認，還能看到暴凸的靜脈血管和扎在烏青上的密集針孔。這顯然是個流浪漢，而且毒癮很深。

“先生，舉手！讓我看到你的手！”

戈登喊了一嗓子，平端手槍慢慢向他靠攏。

這種毒蟲多半神志不清楚，體力也非常差，他如果赤手空拳跑到店里搶劫，多半打不過那個圓胖子老板，也就不至于鬧到按響警報器的程度。可店老板偏偏害怕的很……說不定，這個毒蟲手里拿著有威脅的武器！

雜貨店的門又一次被推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布洛克進來。

“小心，他可能有槍。”

布洛克立刻拔槍警戒：“舉起雙手！”

枯瘦的流浪漢不動，也沒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側身舉手。他手里沒有任何武器，但眼里滿是癲狂神色。他說：“幫我！我需要更多！”

“更多的什么？你服了什么？”

流浪漢語無倫次：“我感覺太好了，我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現在有點不對勁，我要更多！你們快去找他！”

“找誰？那個給你藥物的人嗎！”

“對，那個人一個耳朵有傷，找到他！”

這都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布洛克問了幾次，這人翻來覆去的回答，都是這幾句。

戈登失去了耐心，向前走了兩步：“先生，我可以幫你……你得了病嗎？沒病的話，可以走兩步，出來說話嗎？”

“不不不，別碰我！”

流浪漢忽然下定了決心，他狂喊：“我要去找他！我需要更多！我可以用錢買！”

說著，他雙手抓住銀行柜員機的底部，用力搖晃。

這臺柜員機是八十年代末的產品，型號非常陳舊，所以內部機械結構復雜，配備鐵質外殼和加固設計，至少一噸重，底部還有金屬螺栓與地面固定。

要搬運這東西，卡車、起重機和各種工具必不可少。一般人別說雙手搖晃了，就算合身沖撞，也休想讓這玩意兒動彈半分。

令人詫異的是，流浪漢輕而易舉地舉起了柜員機。看他的姿態，并不比舉一罐牛奶更累。他還有余力沖著兩個警探咆哮：

“閃開，這些錢是我的！都是我的！我可以把錢給他，換更多！”

雜貨店的門第三次被推開。杰森嘴里叼著一個漢堡，手里拎著裝滿漢堡的提袋進門。還沒顧得上看看局勢，身前的戈登和布洛克就向兩邊縱身躲閃，一臺柜員機挾裹惡風，氣勢洶洶地直沖上來。

“什么情況！”杰森嚇了一跳，立即閃身。他不是警察，才不會插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柜員機轟地撞碎店門，脫韁野馬似地順著街沿遠去了。

“追！快追！”戈登和布洛克緊隨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