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非常陳舊。支撐磚砌拱頂的，是一座座包裹鐵皮的圓柱。瀕臨的壁燈閃爍，映照出一道道長且交錯的陰影。

杰森等人分頭躲在圓柱后頭，避免自己成為槍手們集火的目標。

“伙計們，我們得談談！”

邁克大喊：“我們是燈塔國公民，來倫敦旅游的！我們都是合法……”

“邁克，別喊了。要殺的就是你們。”

有人在陰影深處說話。

“法克。”邁克忍不住罵了一句。

杰森蹲下身子，稍探出腦袋往外看看，立即縮回來。槍手們清一色的野戰服套裝，外罩尼龍戰術背心，腳踏傘兵靴，有人用黑色面罩遮住臉龐，也有人肆無忌憚地露著光頭。

“斯班瑟，我沒想到你會因為打牌輸了五百塊而來殺人！”

杰森喊了一嗓子。

漸漸逼近的槍手里，帶頭的那個，正是杰森的熟人，酷愛德州撲克、卻牌技堪憂的光頭老兵斯班瑟。

那天打牌的時候，杰森狠狠地贏了他幾百塊錢，但杰森知道，斯班瑟并沒真的發怒，他和當時旁觀的老兵們，都把這當做樂子。

杰森本來還想著，等到完成任務回到牧場，可以繼續那個沒有完成的格斗比賽。可惜局勢變了。

人與人的背叛和出賣，杰森在哥譚見過很多。別提費什.穆尼這種黑道人物動不動殺人滅口，小混混也可以為了搶一條街的白粉生意，沖著老朋友下手。眼前的好日子，不都是踩著老兄弟的血泊搶來的？

所以杰森才始終獨往獨來。

能被他信得過的，要么是哈維.布洛克這種黑警，要么是羅曼和弗洛這種掙扎在底層的小人物。黑警反正沒有底線，杰森只拿他當工具用；小人物見多了這世道的惡心，反而不敢承擔背叛的后果。

拉里這樣的老軍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始終生活在幾十年前。他以為幾十年的老交情能管一輩子；以為曾經講道理的人，會永遠講道理；以為他的老伙伴比哥譚的罪犯要有節操。

可惜人是會變的，人在從軍的時候一個想法，從商的時候一個想法，在商界混到了燈塔國的核心圈子，開始參與真正黑幕的時候，又是一個想法。

拉斯蒂的想法明擺著就變了，他太想進步，就只有把跟不上他思路的老伙計除掉。或許他眼里本來也沒有什么老伙計，只有需要持續篩選和剔除的消耗品，而消耗品是沒有選擇權的。

“孩子，別說了。這是命令，死命令！……老拉里、邁克、塞拉，你們不該背叛公司的，你們都要死在這里！”

斯班瑟一聲令下，開槍射擊。

三把MP5k沖鋒槍和四把AKM突擊步槍噴出火舌，密集的彈道瞬間掃過站臺。

地鐵站的規模很小，站臺也窄。槍手們站立的位置，分別堵住了站臺北側的兩個樓梯口。左面手持MP5k沖鋒槍的四個人沿著西側成排圓柱，排成橫隊平推，負責持續火力壓制。右邊手持AKM突擊步槍的三個人則貼著站臺邊緣的柵欄包抄。

9毫米的帕拉貝魯姆手槍彈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響聲，或者鑿進圓柱，或者被鐵皮彈開，在狹窄空間里橫飛。貼著一座圓柱的玻璃廣告箱被流彈打得崩解，碎玻璃四處飛濺，正好躲在下面的塞拉悶哼一聲。

數百發子彈織成了死亡之網，越來越逼近了。

槍手們全都具備豐富的戰斗經驗，任何一人子彈將要打光，都會在同伴的掩護下更換彈匣，確保強大的壓制力無休無止。

杰森想過要拼一次，抓住某個機會沖出去肉搏。結果他才露出半個身子，從兩個方向交叉射來的多枚子彈在耳旁炸開。他只覺得耳膜“嗡”地一聲，連忙縮回柱子后頭，摸摸腦袋，頭發少了一片。

“出來啊！死得干脆些不好嗎！”斯班瑟大喊。

正如詹姆斯的猜測，這幾年來，關于燈塔國海外利益的業務爭奪，正越來越激烈。曾經數以千百計的安保企業在競爭中數量銳減，越來越多的生意集中到以三葉叢林、黑水、保護傘等巨企名下。很多小而精干、活躍在特定領域的企業都走向倒閉。

所以本來專注于武裝押運或人質運送業務的拉斯蒂，不得不走向轉型之路。他竭力聯絡了大規模的行業寡頭，試圖轉型成為替寡頭服務、執行非法任務的企業。

這次的柏林之行，就是這樣的任務。因為一切都剛開始，拉斯蒂安排的，是系列任務里難度最低的一個。

任務的主體是奪取資料，最后臨時加項，也不過殺一個教授、一個警衛。僅此而已，很難么？

任務一點不難，但是關系重大。所以拉斯蒂先派出了得力助手邁克和老資格的拉里.霍姆斯，又讓斯班瑟帶著一批人趕到倫敦，作為前線隊伍萬一失手以后的補救措施。

可拉斯蒂沒想到的是，他已經開始轉型了，部下里卻有轉不過彎的。

該死的人居然沒死！

這事情暴露的第一秒鐘，拉斯蒂就緊急聯系斯班瑟，告訴他，公司已經動用最大的影響力，迫使公務機降落在倫敦。而斯班瑟和倫敦團隊的所有人如果希望公司活下去，希望大家的飯碗還在，就得立即除掉叛徒。

普通的行業，用金錢來證明誠意，雇傭兵的行業里，只能用人命！

只有叛徒的命，才能向雇主證明公司不允許失手，更不允許泄密！

斯班瑟得到消息，緊急聚集人手。按照總部發來的行動計劃，他們會在地鐵上攔截邁克一行，在行進的車廂里執行槍決。

沒想到詹姆斯忽然發現了端倪，當場下車。斯班瑟等人緊隨而來。

“出來啊！別逃！”

斯班瑟又喊了一聲，示意伙伴們保持火力壓制。

杰森所在的廊柱起碼吃了五十顆子彈，朝向槍手的那一側，薄鐵皮都被打爛了，柱子邊緣的磚頭被削薄了一層。他已經感覺到身旁有石灰磚的碎屑噼里啪啦掉下。

麻煩了麻煩了。杰森連聲苦笑，我個子太大，柱子快遮不住我啦！

正在呲牙咧嘴時候，杰森看見拉里在墻邊指手劃腳。

“別動啦老頭！要吃槍子的！”

杰森喊了一嗓子，聲音被槍擊的轟鳴壓倒，拉里沒聽見，還在比劃。

杰森瞇起眼睛再看，發現拉里是要他手里的黃銅扶手。

“還想靠這個和人玩命呢！”

杰森嘟囔了幾聲，還是把黃銅扶手用力扔了過去。

拉里接過沉重的黃銅扶手，順勢往身后猛砸。

他靠著的墻體，是在弧形內墻的角落。這里恰好為槍火不及，所以拉里能稍稍沉穩地探察周邊。

他看到角落里放著幾面專寫毒雞湯的白板，白板后面的墻面則貼了幾張紙質的宣傳廣告。但推開白板以后，就能發現貼紙下面另有奧秘。那是一座工程師使用的、通向檢修通道和管廊區域的門！

拉里揮著十幾磅重的扶手，一下就砸開了門鎖，然后整個人撞了進去。

邁克向其他人接連揮手示意，隨即發力猛沖。

他所在的柱子距離角落最近，兩三米一跨而過，緊跟著拉里撞進門里。

杰森左右看看，一時不得良機。

詹姆斯所在的位置，有架背靠背布設的不銹鋼長凳。他奮力把長凳推前作為掩護，子彈打在長凳靠背，砰砰亂響。剩下的三人趁此機會，貓腰貼地急沖。

檢修區域比杰森想象的要深，仿佛魚骨狀的走廊不斷延伸出去。進門以后，耳朵里的槍火聲驟然減弱。視線范圍內一片漆黑，杰森只能隱約分辨墻頂每隔十幾米有應急燈的紅色光亮。

杰森沖進門里的瞬間，肩膀和小腿都被子彈打中。腎上腺素急劇分泌的時候，倒不覺得多疼，他只是踉蹌幾步，踩得地面積水嘩嘩作響，又把前頭的詹姆斯撞上集束管線。

這下可不好受，詹姆斯發出一聲悶哼。

“散開走！散開！”拉里的聲音從左手走廊傳來。

杰森往那方向走了兩步，最后行動的塞拉也撞了進來。

她的動作有點大，撞在管線上的聲音也響。杰森下意識地攙扶，手伸出去，摸到塞拉身上的鮮血像瀑布般流淌，瞬間把杰森的手掌和小臂都濺得溫熱。塞拉本來是很精悍矯健的女戰士，這會兒身體卻很重，倚靠在管線上，慢慢往下滑落。

杰森愣了愣，試著搖了搖她，然后松開手，加快腳步追趕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