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煞星
- 仙逆:天逆珠外的第二個她
- 人在前飛魂在后追
- 8465字
- 2025-06-08 14:24:06
灰?guī)r星的風(fēng),一年四季都帶著股刮骨頭的澀意,吹過青木宗那幾間歪歪斜斜的石屋。
尹小詩坐在自己那間勉強(qiáng)算得上“靜室”的屋子里,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糲的石桌面上畫著圈。
趙鐵柱那帶著點(diǎn)諂媚和試探的聲音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李前輩,您看這事兒……黑巖城半年一次的易物會,眼瞅著就開了。”
趙鐵柱搓著手,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帶著點(diǎn)莊稼漢憨厚的臉上,此刻堆滿了希冀,
“咱們‘婉兒面’如今在附近也算有了點(diǎn)小名頭,若是能去那兒露露臉,換些宗門眼下緊俏的煉器礦石、布陣的靈紋砂回來,那可是……”
尹小詩沒立刻應(yīng)聲。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貧瘠的山坡上,幾個青木宗的弟子正嘿呦嘿呦地開墾著新劃出的一小片地,林小凡干得最賣力,汗水順著他尚顯稚嫩的脖頸往下淌。
她心里清楚,趙鐵柱說得對。
坐吃山空不行,“婉兒面”帶來的那點(diǎn)微薄靈石和最初級的材料,支撐不起一個宗門的發(fā)展,更支撐不起她內(nèi)心那份越來越強(qiáng)烈的不安。
對這具身體所擁有的龐大力量的無知,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Α?
出去看看?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穿越到這個鬼地方,睜眼就是荒涼的山谷和一群把她當(dāng)祖宗供著的煉氣小修士,黑巖城,聽名字就不是什么善地,但……
那畢竟是這個廢星上最大的人類聚集點(diǎn)。
也許,那里有關(guān)于“李慕婉”、關(guān)于這個世界更真實(shí)的拼圖?
一絲冒險(xiǎn)的興奮,混著對未知的警惕,悄然滋生。
“好。”她終于開口,聲音透過面紗傳出,帶著刻意維持的清冷平靜,“準(zhǔn)備一下,三日后出發(fā),我親自去。”
趙鐵柱臉上的褶子瞬間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迭聲應(yīng)著退了出去,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決定一下,青木宗這潭死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塊巨石。
壓抑的興奮在低階弟子們之間無聲地流淌。
黑巖城!
對他們這些一輩子可能都困在灰?guī)r星一隅的底層修士而言,那已是傳說中的繁華之地。
林小凡跑前跑后,指揮著幾個手腳麻利的師弟師妹將精心封裝好的“婉兒面”裝入特制的木箱,每一箱上都仔細(xì)貼好了那張神韻靈動的女子側(cè)臉?biāo)孛枭虡?biāo)。
他臉上是掩不住的激動,能跟著“李前輩”出門,在他心里是莫大的榮耀和信任。
尹小詩則回到自己那間靜室,打開了原主留下的那個古樸儲物袋。
指尖拂過幾件觸感冰涼柔滑的衣裙,最終選定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長裙,料子不知是何物織就,入手微涼,在灰?guī)r星昏沉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瑩潤光澤。
她換好衣裙,對著水盆里那張陌生又絕美的倒影,深吸一口氣,拿起一塊同樣質(zhì)地的輕薄面紗,覆住了大半容顏。
鏡中只留下一雙沉靜的眼眸,努力壓下深處屬于“尹小詩”的那份忐忑。
三日后清晨,荒原的風(fēng)依舊凜冽。
一頭被馴化得勉強(qiáng)聽話、形似巨大蜥蜴的低階馱獸,背上捆著幾個大木箱,在趙鐵柱和留守弟子們殷切又隱含擔(dān)憂的目光注視下,噴著粗重的白氣,邁開了沉重的步伐。
尹小詩當(dāng)先而行,素衣面紗,身姿挺直。
林小凡和另外兩個精干的煉氣中期弟子緊隨其后,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荒涼的戈壁。
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悶的聲響,一路向西。
灰?guī)r星的景色單調(diào)得令人窒息。
灰黑色的巖石是永恒的主角,偶爾能看到幾叢頑強(qiáng)扎根在石縫里的灰撲撲的矮小荊棘,葉片干癟卷曲,汲取著天地間稀薄得可憐的靈氣。
天空永遠(yuǎn)是那種鉛塊般的灰蒙,壓得人心頭沉甸甸的。
馱獸粗重的喘息和弟子們壓抑的呼吸,是這死寂天地間唯一的活氣。
走了約莫兩日,前方地平線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片影影綽綽、規(guī)模頗大的黑影。
隨著距離拉近,那“城”的模樣也清晰起來。
沒有想象中的高大城墻,沒有規(guī)整的街道,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用各種破爛獸皮、腐朽木板、甚至坍塌了大半的巖石勉強(qiáng)搭建起來的窩棚,雜亂無章地?fù)頂D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而丑陋的疤痕,烙印在灰黑色的大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復(fù)雜氣味。
劣質(zhì)丹藥的刺鼻、腐爛物的酸臭、血腥氣、塵土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背景。
這就是黑巖城。
灰?guī)r星上最大的散修聚集地,掙扎與混亂的代名詞。
林小凡和兩個弟子明顯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掛著的、宗門里僅有的幾把還算鋒利的精鐵短刀,腳步也放得更輕,身體微微繃緊,像受驚的小獸。
尹小詩面紗下的唇線抿得更緊了些,但腳步依舊平穩(wěn),只是將一絲微不可查的靈力悄然運(yùn)轉(zhuǎn)起來,讓那屬于結(jié)丹修士的、深不可測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身周數(shù)尺之內(nèi),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
易物會的場地設(shè)在黑巖城中心一片相對開闊的廢墟上,大約是某個古老建筑徹底崩塌后留下的地基。
此刻,這片空地被各色人等擠得水泄不通。
叫賣聲、爭吵聲、討價(jià)還價(jià)聲、劣質(zhì)法器的嗡鳴聲、傷者的呻吟聲……
各種噪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沖擊著人的耳膜。
穿著破爛皮襖、眼神兇狠的散修;故作高深、攤位上卻只擺著些破爛符箓的落魄道士;兜售著不知名妖獸肉、血水滴答的獵戶;還有更多形容枯槁、眼神麻木、只為一點(diǎn)活命資源而掙扎的底層修士……
龍蛇混雜,烏煙瘴氣。
尹小詩一行人的出現(xiàn),尤其是她那一身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素雅月白衣裙和面紗,以及她身上那刻意散發(fā)的、令人心悸的沉凝氣息,立刻引來了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
好奇、探究、貪婪、忌憚……如同實(shí)質(zhì)般掃過。
林小凡強(qiáng)自鎮(zhèn)定,按照尹小詩之前的吩咐,尋了一處人流量尚可的邊緣空地,和兩個師弟迅速卸下木箱,打開箱蓋。
那一包包用韌性極佳的灰?guī)r星特有植物纖維紙包裹整齊、印著清雅女子側(cè)影商標(biāo)的“婉兒面”,整齊地碼放在箱中。
“青木宗秘制‘婉兒面’!充饑飽腹,蘊(yùn)有靈氣,熱水一沖即可享用!”
林小凡深吸一口氣,運(yùn)足丹田氣,按照尹小詩路上教的詞兒,大聲吆喝起來。
少年清朗的嗓音在這片嘈雜混亂中,竟顯得異常清晰。
“婉兒面?”一個離得近、穿著油膩皮襖的壯漢修士狐疑地湊過來,拿起一包掂了掂,“就是最近傳得挺神乎的那個?真能頂餓還有靈氣?”
“當(dāng)然!”林小凡挺起胸膛,努力不露怯,“這位道友試試便知!童叟無欺!一包只需兩塊下品靈石,或者等價(jià)材料交換!”
兩塊下品靈石,對于灰?guī)r星底層修士而言,不算小數(shù)目,但比起效果飄忽、價(jià)格更貴的低階辟谷丹,又顯得頗為“實(shí)惠”。
那壯漢修士猶豫了一下,或許是尹小詩那無形中散發(fā)的壓力讓他不敢造次,又或許是“婉兒面”的名聲確實(shí)傳開了,他最終還是肉痛地掏出兩塊灰撲撲的靈石丟給林小凡:
“給老子來一包!要是不頂用,老子可要找你青木宗說道說道!”
林小凡趕緊遞過面,壯漢修士撕開包裝,也顧不得找熱水,直接掰了一小塊干面餅塞進(jìn)嘴里,大力咀嚼起來。
粗糙的面餅口感自然算不上好,但一股溫?zé)峋儭⑦h(yuǎn)勝尋常食物的微弱靈氣,伴隨著麥香,迅速在口中化開,順著喉嚨流下,疲憊的身體仿佛注入了一絲暖流。
壯漢修士眼睛猛地一亮,囫圇咽下,砸吧砸吧嘴,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面餅,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
“嘿!他娘的!還真行!比老子啃那梆硬的肉干強(qiáng)多了!再來兩包!”
這聲吆喝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
周圍早已觀望的修士們瞬間炸開了鍋!
“真是婉兒面?給我來三包!”
“我要五包!用這塊赤銅礦石換!”
“別擠別擠!先給我!我有靈石!”
“那畫兒上的仙子……真美啊……”
人群呼啦一下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地爭搶著。
林小凡和兩個師弟頓時忙得滿頭大汗,收靈石,接材料,遞面餅,嗓子都喊啞了。
尹小詩靜靜地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面紗遮臉,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眸,默默觀察著這火爆的場面,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并未放松。
混亂的哄搶持續(xù)了小半個時辰,帶來的幾大箱“婉兒面”眼見著就少了一半。
林小凡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光,收來的靈石和材料已經(jīng)堆滿了旁邊一個空箱子。
就在這時,一股蠻橫的力量粗暴地分開擁擠的人群。
“讓開!都給老子滾開!擋著黑巖幫辦事,找死嗎?”
三個穿著統(tǒng)一黑色勁裝、胸口繡著一個猙獰巖石圖案的彪形大漢擠了進(jìn)來。
為首一人滿臉橫肉,一道刀疤斜貫左臉直到嘴角,眼神兇狠,煉氣后期的修為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帶著一股煞氣。
他身后兩人也是煉氣中期,抱著胳膊,一臉不善地掃視著攤位和人群。
原本喧鬧的人群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安靜下來,不少人臉上露出畏懼之色,下意識地后退幾步,讓出了一片空地。
刀疤臉大漢的目光掠過忙碌的林小凡,最終落在了后方氣質(zhì)清冷的尹小詩身上。
在她那身明顯不凡的衣裙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但更多的還是那種地頭蛇慣有的蠻橫。
他大喇喇地走到攤位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氣地抓起一包“婉兒面”,在手里掂了掂,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隨即臉上露出夸張的嫌惡表情。
“呸!”他一口濃痰啐在攤位旁邊的地上,“什么狗屁‘婉兒面’?就這破玩意兒?一股子土腥味,能有個屁的靈氣?糊弄鬼呢!”
他隨手將那包面餅像丟垃圾一樣扔回木箱里,力道之大,差點(diǎn)砸翻旁邊一摞面餅。
林小凡臉色一白,血?dú)馍嫌浚瑒傁腴_口爭辯,卻被尹小詩一個平靜的眼神制止了。
刀疤臉雙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用施舍般的口吻對著尹小詩道:“看你們這破落宗門弄點(diǎn)東西出來也不容易,這樣吧,我們黑巖幫發(fā)發(fā)善心,十塊下品靈石一箱,你們這幾箱,我們?nèi)耍∈〉媚銈冊谶@兒丟人現(xiàn)眼,也省得這些蠢貨被你們坑!”
十塊靈石一箱?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
這簡直比明搶還狠!一箱少說有幾十包,按兩塊一包算,價(jià)值遠(yuǎn)超百塊靈石!
林小凡氣得渾身發(fā)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兩個師弟也是臉色鐵青。
周圍那些原本畏懼的修士,眼中也流露出憤憤不平,卻敢怒不敢言。
黑巖幫在本地積威已久,手段狠辣,普通散修根本惹不起。
尹小詩依舊沉默。
面紗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眸,沉靜得如同古井深潭。
刀疤臉大漢的囂張氣焰,周圍人群的敢怒不敢言,林小凡的憤怒與委屈……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那雙眼里。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那么靜靜地站著,看著刀疤臉那張寫滿蠻橫的臉。
然而,就在刀疤臉大漢以為這女人被自己嚇住,臉上得意之色更濃,準(zhǔn)備揮手讓手下搬東西時——
一股無形的、冰冷沉重的威壓,如同沉睡的遠(yuǎn)古巨獸驟然蘇醒,毫無征兆地從尹小詩身上彌漫開來!
這威壓并不狂暴,卻帶著一種絕對的、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意志。
它精準(zhǔn)地籠罩住以刀疤臉為首的三個黑巖幫修士,如同萬仞高山轟然傾塌,當(dāng)頭壓下!
“呃啊……”
刀疤臉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轉(zhuǎn)為極致的驚恐。
他只覺渾身骨骼都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重重跪倒在地,堅(jiān)硬的碎石地面磕得他生疼,卻連痛呼都發(fā)不出來。
豆大的冷汗瞬間布滿額頭,順著刀疤滑落,臉色慘白如紙。
他身后的兩個煉氣中期幫眾更是不堪,直接像兩灘爛泥般癱軟在地,身體篩糠般抖動著,眼神渙散,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
竟是被生生嚇得失禁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這片小小的區(qū)域,甚至壓過了遠(yuǎn)處易物會的喧囂。
所有圍觀的修士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無數(shù)道目光驚恐地聚焦在尹小詩身上,那素白的身影在眾人眼中瞬間變得無比高大而恐怖。
結(jié)丹修士!
絕對是結(jié)丹期的大修士!只有結(jié)丹修士,才能擁有如此恐怖、令人絕望的威壓!
刀疤臉大漢此刻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他之前所有的囂張氣焰都被碾得粉碎。
他只想逃,離這個可怕的女人越遠(yuǎn)越好,但他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尹小詩終于動了。
她微微垂下眼簾,目光落在癱跪在地、抖如秋葉的刀疤臉身上。
面紗下,無人能看見她的表情。
一個冰冷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字眼,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如同冰錐刺骨:
“滾。”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這一個字,如同赦令。
壓在刀疤臉三人身上的恐怖威壓驟然一松。
刀疤臉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掙扎起身,連看都不敢再看尹小詩一眼,更顧不上癱在地上的兩個手下,拖著兩條發(fā)軟的腿,用盡吃奶的力氣,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連滾帶爬地撞開人群,消失在混亂的窩棚深處。
剩下兩個幫眾也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追了上去。
威壓散去,但那股冰冷的余韻依舊彌漫在空氣中。
尹小詩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目光平靜地轉(zhuǎn)向林小凡,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繼續(xù)。”
林小凡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看向尹小詩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崇拜。
他連忙應(yīng)道:“是!前輩!”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激動,更是后怕。
他和兩個師弟立刻重新投入售賣,動作比之前更加麻利,腰板挺得更直。
這一次,再無人敢造次,也無人敢再壓價(jià)。
之前圍觀的修士們?nèi)鐗舫跣眩聪驍偽缓鸵≡姷哪抗獬錆M了深深的敬畏。
短暫的沉寂后,是比之前更加瘋狂的搶購!
“前輩!我要十包!用這塊精鐵換!”
“仙子!給我留五包!我有靈石!”
“別擠!我先來的!這株十年份的灰?guī)r草,換三包行不行?”
敬畏轉(zhuǎn)化成了絕對的信任和追捧。
剩下的“婉兒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林小凡收靈石收材料收到手軟,帶來的幾個空箱子迅速被填滿,里面堆滿了各種灰?guī)r星特產(chǎn)的初級礦石、品質(zhì)尚可的藥草、堅(jiān)韌的獸皮獸筋,甚至還有幾塊閃爍著微光的低階靈紋砂。
這正是趙鐵柱心心念念的布陣材料。
尹小詩安靜地站在一旁,如同定海神針。
她看著眼前的喧囂,看著林小凡興奮得發(fā)紅的臉,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扮豬吃虎……這滋味,驚險(xiǎn)又刺激。
剛才釋放威壓時,她看似從容,實(shí)則后背也驚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
幸好,唬住了。
交易接近尾聲,最后幾包面也被搶購一空。
林小凡正和一個衣衫襤褸、但眼神還算清亮的中年散修做最后的交易。
那散修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摸出幾塊灰撲撲、帶著金屬光澤的礦石,遞了過來:
“……就這些‘沉星砂’了,換兩包面,行嗎?家里婆娘病著,就想吃口帶靈氣的熱乎東西……”
林小凡看了看那幾塊品相普通的礦石,又看了看對方懇求的眼神,剛想開口說這不夠,卻聽到身后傳來尹小詩淡淡的聲音:“給他。”
林小凡立刻應(yīng)聲,麻利地包好兩包面遞過去。
那散修千恩萬謝,捧著面餅,如同捧著珍寶般擠出人群。
就在尹小詩準(zhǔn)備招呼林小凡等人收拾離開時,旁邊不遠(yuǎn)處,兩個明顯喝多了劣質(zhì)靈酒、醉醺醺的修士的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了過來。
“……嗝……聽說了嗎?羅……羅天星域那邊……出大事了!”一個禿頂修士大著舌頭,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卻因?yàn)樽硪猓袅扛緣翰幌氯ァ?
(PS:原著好像是羅天星域吧?太多年沒看忘記了……)
另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修士抱著酒壇子,醉眼朦朧地嗤笑:“能……能有啥大事?那些大人物打生打死……關(guān)我們屁事……”
“屁!這次不一樣!”禿頂修士激動地拍著大腿,“聽說……聽說出了個煞星!叫……叫什么王……王林!為了復(fù)活他死了幾百年的道侶……叫什么婉……李……李什么婉來著?嗝……瘋了!把羅天星域攪得天翻地覆,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啊!那場面……嘖嘖……”
“復(fù)活道侶?扯……扯淡吧你……”絡(luò)腮胡顯然不信,抱著酒壇子又灌了一口。
“真的!千真萬確!我……我表舅的連襟的鄰居的三叔公……他二大爺?shù)膶O子就在羅天那邊跑商……親耳聽說的!那煞星兇得很,誰擋他復(fù)活道侶,他就殺誰全家……連天道都敢對著干……”禿頂修士說得唾沫橫飛,仿佛親眼所見。
“李……慕婉……”尹小詩腦中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
這三個字如同魔咒,瞬間擊穿了她所有的鎮(zhèn)定!
面紗之下,她的臉色驟然褪盡血色,變得一片慘白。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得胸腔生疼。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她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
王林……復(fù)活道侶……李慕婉……血洗羅天……
這幾個破碎的詞句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沖撞。
那個雷姓漢子欲言又止的話語,儲物袋里那塊刻著“李慕婉”的冰冷玉牌,溪水中那張絕美卻陌生的容顏……
所有零碎的線索在這一刻被強(qiáng)行串聯(lián)起來,指向一個讓她渾身發(fā)冷、幾乎窒息的恐怖真相!
她是誰?她占據(jù)的這具身體,難道就是那個煞星王林不惜血洗星域也要復(fù)活的……李慕婉?!
“前……前輩?”林小凡收拾好東西,發(fā)現(xiàn)尹小詩僵在原地,那雙露在面紗外的眼眸,此刻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駭和茫然,甚至……一絲恐懼。
他從未在這位強(qiáng)大神秘的“李前輩”身上看到過如此失態(tài)的神情。
尹小詩猛地回過神,強(qiáng)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和身體的顫抖。
她迅速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所有的驚濤駭浪,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wěn),卻依舊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啞:“……收拾好了?走。”
她不再看那兩個醉漢一眼,轉(zhuǎn)身,當(dāng)先朝著黑巖城外走去。
腳步看似依舊平穩(wěn),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灰?guī)r星荒原的夜,來得又急又快。
濃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抹昏沉的天光,刺骨的寒風(fēng)毫無遮擋地呼嘯而過,卷起砂礫,抽打在裸露的巖石上,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
白日里那點(diǎn)微不足道的暖意,早已消散殆盡。
馱獸龐大的身軀在背風(fēng)處蜷成一團(tuán),厚實(shí)的鱗甲也擋不住這深入骨髓的寒意,發(fā)出低沉的、帶著顫抖的呼嚕聲。
篝火是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活物,幾塊耐燒的枯木疙瘩在火焰的舔舐下噼啪作響,努力掙扎著,散發(fā)出橘紅色的、跳躍的光暈,勉強(qiáng)驅(qū)散一小圈令人心悸的黑暗。
林小凡和兩個師弟圍坐在火堆旁,臉上被跳躍的火光映得紅撲撲的,疲憊被巨大的興奮取代,眼睛里閃爍著晶亮的光。
他們正小心翼翼地清點(diǎn)著此行最大的收獲,那個幾乎被各種材料塞滿的大木箱。
“林師兄,你看這塊‘沉星砂’!雖然品相差了點(diǎn),但分量足啊!夠趙師叔修補(bǔ)好幾次防御陣眼了!”一個年輕弟子興奮地舉起一塊拳頭大小、泛著金屬灰暗光澤的礦石。
“還有這些‘鐵線藤’的筋!韌性真好,回去處理一下,編成弓弦肯定比我們現(xiàn)在用的強(qiáng)!”另一個弟子摩挲著幾捆堅(jiān)韌的、泛著黑亮光澤的藤筋,愛不釋手。
林小凡小心翼翼地將一小堆灰撲撲的下品靈石數(shù)了又?jǐn)?shù),才鄭重地收入一個特制的厚皮袋子里,扎緊袋口,貼身藏好。
他抬起頭,火光映亮了他年輕卻已顯沉穩(wěn)的臉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激動:“何止這些!最重要的是那幾塊‘靈紋砂’!品相相當(dāng)不錯!這下好了,咱們宗門的聚靈陣,說不定真能再提升一點(diǎn)效果!前輩……”
他興奮地轉(zhuǎn)頭,想和尹小詩分享這份喜悅。
聲音戛然而止。
篝火跳躍的光芒在尹小詩身上明明滅滅。
她坐在離火堆稍遠(yuǎn)一點(diǎn)的一塊冰冷巖石上,背脊挺得筆直,依舊是那身素雅的月白衣裙,面紗依舊覆著臉。
但林小凡敏銳地察覺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她并沒有看他們清點(diǎn)收獲,也沒有看那堆象征著希望的物資。
她的頭微微仰著,視線穿透了眼前躍動的火焰,穿透了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投向那無邊無際、被厚重鉛云完全遮蔽的星空深處。
火光能照亮她的衣裙,卻似乎無法觸及她本身。
一種無形的、冰冷的疏離感,如同她身下那塊巖石般,沉沉地籠罩著她。
那挺直的背影,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茫然。
林小凡心頭那股興奮的火焰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熄滅了大半。
他想起了離開黑巖城時,前輩那瞬間的僵硬和眼中一閃而過的驚駭。
還有那兩個醉漢口中模糊不清的、關(guān)于遙遠(yuǎn)星域的只言片語……
煞星,王林,復(fù)活道侶,李慕婉,血洗星域……
這些詞像冰冷的毒蛇,無聲無息地鉆入林小凡的腦海。
他看著火光中尹小詩那仿佛凝固的側(cè)影,看著她微微仰頭、如同在無聲質(zhì)問蒼穹的姿態(tài),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前輩……她到底在看什么?在聽什么?那兩個醉鬼說的……難道和前輩有關(guān)?那個“李慕婉”……
林小凡不敢再想下去,喉嚨有些發(fā)干。
他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連帶著兩個師弟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停下了興奮的低語,有些無措地看看林小凡,又看看遠(yuǎn)處巖石上那道沉默的身影。
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尹小詩對身周驟然安靜下來的氣氛恍若未覺。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黑巖城易物會上那兩個醉漢含混不清、卻又如同驚雷般炸響的話語碎片里。
“煞星王林……復(fù)活道侶……李慕婉……血洗羅天……”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她記憶深處那塊名為“未知”的堅(jiān)冰上。
溪水中那張絕美而陌生的倒影。
儲物袋角落里那塊冰冷刻著“李慕婉”三字的玉牌。
雷姓獨(dú)臂漢子那欲言又止、飽含深意的復(fù)雜眼神。
還有這具身體里那龐大得讓她無所適從、卻無法真正掌控的結(jié)丹中期力量……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粗暴地、不容置疑地拼湊起來,指向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要凍結(jié)的恐怖事實(shí)。
她占據(jù)的這具軀殼,屬于那個名為王林的煞星不惜掀起腥風(fēng)血雨、甚至可能“與天道為敵”也要復(fù)活的亡妻!
李慕婉!
這個名字像一道冰冷的枷鎖,瞬間勒緊了她的脖頸,讓她窒息。
她是誰?尹小詩?一個來自異世的、倒霉的穿越者?還是……
一個早已死去、卻因某個男人的滔天執(zhí)念而成為巨大漩渦中心的……李慕婉的替代品?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她以為自己只是在這廢星上掙扎求生,努力經(jīng)營一點(diǎn)小小的營生,小心翼翼地隱藏著穿越者的身份,扮演著一個高深莫測的前輩。
她以為最大的危險(xiǎn)不過是黑煞幫、黑巖幫這些地頭蛇的覬覦。
可現(xiàn)實(shí)卻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
她無意間闖入的,可能是一個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橫跨無盡星域的、由滔天血海和無邊執(zhí)念構(gòu)成的巨大風(fēng)暴中心!
那個叫王林的男人……他到底有多強(qiáng)?有多瘋?他若知道,他費(fèi)盡心機(jī)、不惜屠戮無數(shù)也要復(fù)活的摯愛,身體里卻住進(jìn)了一個來自異世的陌生靈魂……
尹小詩猛地閉上了眼睛,面紗下的嘴唇死死咬住,嘗到了一絲淡淡的鐵銹味。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yàn)榛脑暮洌窃从陟`魂深處的戰(zhàn)栗。
篝火的光熱近在咫尺,卻絲毫無法驅(qū)散那從心底彌漫開來的刺骨寒意。
灰?guī)r星的風(fēng)依舊在黑暗中尖嘯,吹過嶙峋的怪石,如同無數(shù)亡魂在嗚咽。
這死寂廢星的無邊黑暗,仿佛驟然擁有了實(shí)質(zhì)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肩上,也沉沉地壓在了她剛剛?cè)计鹨唤z微光的未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