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全家玻璃窗上趴著雨痕,像上帝用蘸水鋼筆在寫字。我嚼著過期三小時的飯團,突然看見十七歲的自己從自動門里鉆出來,校服褲腳還滴著那年夏天的雨水。
2008年班主任把蘇敏安排成我同桌時,她馬尾辮甩出的弧度精準得能讓圓規羞愧。我們之間永遠隔著38厘米——她用量角器在課桌刻下的三八線。直到有天我偷喝她草莓牛奶,她抓起美工刀把我T恤下擺割出參差裂口:“越界者,誅。“
那年文藝匯演,她穿著租來的白雪公主裙卡在幕布縫隙。我在黑暗里摸索到她背后的拉鏈卡扣,手指碰到她凸起的脊骨像彈奏單音豎琴。“張嘉樂你摸夠沒有?“她咬牙切齒的聲音混著舞臺追光漏進來,我至今記得她后頸絨毛在強光下變成金色的樣子。
高考前夜她翻墻到我家陽臺,懷里揣著六聽啤酒。我們坐在空調外機上晃著腿,她忽然說:“星星像不像試卷上的修正帶痕跡?“易拉罐環割破她拇指時,我下意識含住那滴血珠,咸澀的銹味在舌尖炸開,夜空劃過那年第一顆流星。
后來她在南京我在BJ,視頻時總假裝信號不好。有次她背景音里傳來男聲問“浴巾在哪“,我連夜站票沖去南京,卻在火車站看見她獨自蹲在KFC角落修改簡歷,電腦熒光把黑眼圈照成青色。回程高鐵上我收到她短信:“你看到的浴巾是酒店實習制服“。
上個月收到她婚禮請柬,地址是十七歲我們躲過雨的便利店。我穿著那件被她割破的T恤赴約,發現新郎竟是常買關東煮的夜班店員。儀式環節新人握刀切開蛋糕,她忽然轉頭對我做口型:“越界者...“,奶油刀反射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此刻冰柜嗡嗡作響,貨架陰影在瓷磚上爬行。咬到飯團里最后半顆酸梅時,自動門“叮咚“拉開,十七歲的蘇敏握著溫熱的草莓牛奶,對2023年的我說:“同學,第三排貨架有過期三明治打五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