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的鬧鐘響起前,可可已經用爪子叩擊木地板七次。這只黑柴犬的尾尖掃過鐵銹色晨光,在玄關瓷磚上畫出未完成的莫比烏斯環。
馬靖摸到床頭柜相框背面有層薄灰,照片里那雙眼睛在晨曦中愈發清亮。上周他擦拭時發現相框夾層藏著半張車票,2012年4月18日K527次,終點站被咖啡漬洇成黑洞,像那年她在虹橋站轉身時被風吹散的圍巾末梢。
鐵路枕木的裂縫里長著車前草,露珠折射出七種不同年代的陽光。可可突然駐足,沖著第三十四根枕木吠叫——那里嵌著枚生銹的鉚釘,形狀酷似大學時代她總別在書包上的櫻桃發卡。馬靖數到第十二塊路基石時,遠處傳來汽笛聲,震落鐵軌旁槐樹上的蟬蛻。
那對爭執的情侶此刻正用鵝卵石在鐵軌上擺出函數方程。女生馬尾辮掃過男生脖頸時,馬靖看見她耳后淡青色血管的走向,與當年解剖課上畫錯的頸動脈圖譜重疊。男生手中碎石敲擊鋼軌的節奏,恰似十年前宿舍樓頂雨棚的鼓點。
“汪!“可可拽著牽引繩沖向涵洞陰影。馬靖踉蹌間瞥見洞壁涂鴉:褪色的丙烯顏料勾勒著兩個牽手小人,腳邊堆滿啤酒罐拉環。他突然想起畢業那夜,她用易拉罐扣在鐵軌上等火車碾成戒指,卻只收獲一堆扭曲的鋁片。
手機在褲袋震動,氣象臺發布暴雨橙色預警。馬靖仰頭望見積雨云正吞噬城市天際線,云層縫隙漏下的光束如同老式放映機的光柱。可可的項圈鈴鐺突然靜止,整條鐵路陷入真空般的寂靜。
相框玻璃在此刻綻開蛛網狀裂痕,照片里的瞳孔轉向涵洞方向。馬靖摸到褲袋里不知何時多出的車票殘片,日期欄被水漬篡改成當天的農歷節氣。遠處傳來列車進站的轟鳴,枕木縫隙間的車前草開始逆時針卷曲。
當第一滴雨砸在生銹鉚釘上時,可可項圈的鈴鐺重新搖晃出《致愛麗絲》的旋律。馬靖看著雨簾中逐漸模糊的年輕情侶,想起那枚沒來得及送出的鋁片戒指,此刻正在某個時空的鐵路旁,被季風打磨成鑰匙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