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如果那面包花生醬能算晚飯的話。星尋和羅蘿帶著柏葦杭他們去羅蘿原本的家暫住。

一路上地下城居民看到他們這“奇裝異服”，都好奇地駐足觀望。

“回頭率太高了，明天我去給你們領幾套衣服吧，不然快被圍觀了。”

就是她身上這個橘紅色嗎？緊身連體，看上去彈性十足。柏葦杭還好，畢竟一直保持鍛煉的習慣，身材還算不錯，可魯昊這小肚子怕是藏不住了。

李星知好奇地摸了摸星尋的衣袖。

“這是什么材料的啊，不像棉不像綢，纖維嗎？很輕薄啊。”

材料學博士就是對材料感興趣。

“明天給你們拿回來試試就知道啦。具體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按配方和操作規程，把倉庫里的一桶液體倒進機器里就好了。”

這地下城有太多不能理解的東西了。比如衣服，比如電力是從哪來的，比如隨時能喝到的營養液是什么成分，如何生產的。

“就像寵物在家，永遠理解不了主人出去又回來，為什么就能帶回來好吃的罐罐。按鈕碰觸，燈就亮了，寵物喂食機一響，貓糧狗糧就掉了出來。”

柏葦杭望著電梯外的廣場大廳，不禁感慨。

“我聽說有些一直生活在城市的孩子，會以為糧食蔬菜都是工廠機器生產的呢。”

廣場中央那群人，還在原地坐著。這不就是游戲里沒什么存在感的NPC嗎。什么時候路過他們都在那里。

李星知盯著廣場上那群“活雕像”，呆呆出神，自言自語。

“25號宇宙？”

什么？

“你們聽說過25號宇宙實驗嗎？”

“社會學家做過一個實驗，叫這個名字。他們建立了一個足以容納三千只老鼠的封閉空間，提供足夠的水和食物，保持溫度濕度適宜。然后放進去幾對兒老鼠，觀察這個不愁吃住且沒有天敵的封閉老鼠社會的演變發展。”

“是個老鼠天堂啊，老鼠賊能生，那豈不是就泛濫成災了？”

星尋小時候抓到過溜進來的老鼠，可惜每次只有一只，養起來當寵物和小朋友們炫耀。但有老鼠跑進來畢竟很偶然，每次還未等到再有老鼠被抓住，之前的就死掉了。

魯昊指著廣場四壁上的門洞。

“啊，我在短視頻里看到過關于這個的科普。”

“我記得那個實驗就是一共16個居住區域！我見過照片的。”

柏葦杭從窗口看出去。十六個巨大的單元門洞。

“啊？這么巧嗎？這里也是16個單元啊。那實驗后來怎么樣了？”

星知繼續說著。

“開始時老鼠躲進各個區域的角落，并瘋狂的繁殖，人口，啊......鼠口不斷上升。老鼠們逐漸分出家族或者群落，占據著周圍每個空間，一片欣欣向榮的狀態并且展現出一些人類社會的特點。比如優勢的族群對弱勢群體的傾軋。”

“但慢慢的事情就超出實驗者的預想了，一些老鼠因為弱勢，慢慢變得消沉并只關注自己，成天蹲在試驗區域的中央，不斷梳理著自己的毛發，只關心自己的樣貌，收拾的干干凈凈的。對異性也完全喪失了興趣，也不再生育小老鼠。優勢族群的老鼠同樣開始變得異常，母老鼠會攻擊別的幼鼠，甚至攻擊自己的孩子，而占主導地位的公老鼠變得遲鈍緩慢，又具備極強的攻擊性。可被攻擊者則不反抗甚至都不再閃躲。一副愛啥啥的樣子。”

“自相殘殺也就隨之開始了，整個族群最高時只有兩千只老鼠，遠遠沒有達到實驗設計容納的數量。數量之后便開始下降。只有不到兩年，最后一只老鼠死亡時，試驗便結束了。”

“實驗者管老鼠的這個行為變化，叫行為沉淪。”

這是個老鼠的烏托邦啊。

是因為封閉的環境和過量充足的資源導致族群走向滅亡嗎？

柏葦杭看著那些靜坐的圓寸絡腮胡的男人們，難道這也是一種行為沉淪嗎？

等等，25號宇宙？這是什么意思？

“大概因為之前還進行了24次試驗吧。”

李星知笑笑。

“柏葦杭你還真是關注的點很奇怪呢。”

25號宇宙？21號地球公司開發部？

柏葦杭想起那個人，脫發謝頂，一手捂著肚子，一手伸向辦公桌。

林某，那個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的核專家。

自己之前對核專家林某電腦里的這幾個字進行了簡單分析，覺得21號最合理的解釋應該是日期、門牌、編號等意思。而地球公司應該是合并在一起的。雖然不知道地球公司是個什么公司，反正也查不到有聯系的信息。

但按25號宇宙這個邏輯，也就是說因為前面有了22次、23次、24次等等實驗，所以才叫25號。那么這個21號會不會是地球的編號？

在昨天自己還很快的否定了21個地球這種奇怪的想法，但目前身處平行時空的地下城，不就是身處另一個地球嗎？

莫非這句話其實是說，第21號地球的某個公司開發部？

如果這21個地球都是平行時空的地球，要開發不同時空的地球，這個某公司豈不是也掌握了穿行于各個時空的能力？

這和死者林某有什么關系呢？不知什么原因的死亡，腦后的一小段傷疤，同一時間文昌和舟山的死者，這些又有什么聯系？

不對，如果掌握了時空穿行，那這個公司的科技水平之高，應該難以想象了。讓一個人蒸發掉消失掉也不算什么太難的事吧。為什么要用謀殺、或者是車禍溺亡這樣的方式殺人，清除了電腦信息卻還能留下可被恢復的碎片線索呢？

再就是那個傷疤。

傷疤。

柏葦杭感覺頭開始疼。大腦CPU有點帶不動這個問題了。現在的所有猜測都毫無根據，仿佛自己在制造玄之又玄的臆想，再把臆想當成結論去套現有的線索。

更何況現有的線索其實根本就不能稱之為線索。

21號地球？25號宇宙？地下城平行世界？這都算什么線索啊！

師傅老張曾說過，推理是嚴謹的，是基于事實做出的，而不是倒推的。所有的線索都要能通過因果關系驗證，行為和動機要對的上。老張對自己這一批年輕警察過分依賴監控、網偵、技偵手段很是憂慮。

“現場附近道路監控出現了一個和案發現場監控里兇手很像的人，電腦打分90%相似，你們就直接認定他是兇手嗎？”

老張曾很生氣的教育他的這些徒弟們。

“社會關系、動機這些都對不上，你們就敢下結論？就算電腦打分100%相似又能怎么樣？基本的邏輯不通而過分依賴科技，一次不會，兩次不會，一百次一千次總是會出錯案的！”

柏葦杭父親講的演繹法也是要觀察在先，也就是先掌握線索，繼而做出的推理才是基于事實的推理。

只是身處地下城這個魔幻的地方，自己原有的那些基于現實世界的思維邏輯，已經被接踵而至的奇異景象給擊潰了。很多認知還來不及消化，又出現新的顛覆性的畫面。

所以還是先想想怎么回到自己時空的地上世界去吧。

認真聽著李星知對25號宇宙實驗的介紹，星尋不時問幾個問題。隨后一拳敲在電梯玻璃墻上。

“果然，必須要想辦法找到出去的路。”

“雖然和姐姐說的老鼠實驗不同，我們這并沒有出現什么弱肉強食和自相殘殺。畢竟人類不是老鼠吧。大家也還遵守著基本的社會秩序。反正吃穿用度取之不盡。人們也按照一直以來分配的勞動方式，輪流在溫室工廠醫院學校工作。不會吃得不好住的不好，但也不會吃的很好住的很好。”

“但似乎問題就出在這里，你努力或者不努力，都不會變得好或者差，你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讓自己振作的目標。最后還不如就躺平在廣場，吃吃睡睡而已。”

“你們看這些人，大多是年輕人，不僅是他們自己，連他們的父母都是出生在地下城里。外面的世界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傳說。這幾年已經沒有人愿意結婚生孩子了，去小醫院都是生病的老人。隨著去世的人越來越多，很多房子空了下來。”

“我小時候到了過年，雖然只是按日期推算的，每當過年時，人們還都像模像樣地在廣場上唱歌跳舞，會挨家挨戶去拜年，吃一樣的面包喝一樣的水，卻有滋有味。有位老先生也一定會給人們講故事，講七俠五義，講水滸三國。雖然年年都是一樣的故事，卻總是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聽眾。”

“老人前些年去世了，再也沒有人會講這樣的故事了。其實應該有，因為那些故事我都能背下來了，很多人我想也一樣吧，只不過估計有人講也沒人聽了。講的人沒心情講，聽的人沒心情聽罷了。”

“因為已經好幾年沒人慶祝新年，甚至日期也不再有人在意了。”

“像那個25號宇宙實驗，這個老鼠籠子也快完蛋了。”

“所以不管這是一個避難所，一個世外桃源，還是一個實驗籠子，我都要想辦法離開這里。”

“那個小門你們記得嗎？”

順著星尋的手指，偌大的墻壁下，一個小小的門洞。

“這不是我們今天進來的地方嗎？”

魯昊瞇著眼認真辨認著。

“從這么遠看，真的好小啊，像是大操場上的一個螞蟻洞。”

“是的，后巷的入口。門開著，但這里人們仿佛看不見它，權當它不存在。”

“可是對我來說，那不是螞蟻洞，那是我的希望，那是......”

【黑夜里的一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