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石室內，韓七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

只見林丘先是掏出十五塊靈石，剩下的靈石則是用他積累的妖獸寶材結算。

妖獸材料在案臺上鋪開，幽影狼瞳在燭火下泛起詭譎紫光，瞳孔隨火光收縮；血紋火羽靠近燈芯時，羽緣金紋如活蛇游走，蒸騰的血氣驚得韓七原地蹦起三尺高；玄鐵犀角被他屈指一叩，沉悶如鐘鳴聲震得洞頂石巖簌簌落灰，聶晟捂著耳朵笑得前仰后合。

“赤焰貂尾可煉制拂塵法器，換你兩張神行符，雪魄魚骨可做符筆主干，至少能抵十塊靈石！”韓七一把撲在案臺上將妖獸材料攬入懷中，袖中滑出兩張皺巴巴的符紙，“這可是好東西！不是自己人我都不往外拿！”

林丘看著韓七手忙腳亂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將冰蟒蛻皮從一只玉匣中取出，半透明的蛇蛻虹光流轉，映得韓七眼底發綠：“萬金商會開價十塊靈石收這蛻皮，韓道友若開價八塊，我倒不介意做個人情。”

“別啊！”韓七一把按住玉匣，指尖被寒氣激得發白，“算作五塊靈石！咱倆就兩清了，當然，八塊靈石也行，權當作你給我三塊靈石的利息，嘿嘿。”

“你這半仙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不如我賣給萬金商會直接還你靈石，畢竟你常念叨著落袋為安嘛。”

林丘眼皮輕輕一跳，輕笑道。

“各論各的！各論各的！明天咱一塊兒去柳仙子的藥圃轉轉，你想平價采購些靈草靈藥，那不得需要人引薦嘛，看好我和柳仙子很熟，你總得給個介紹費吧。”

“好你個韓七，我記得上次你跟我說這茬子時，介紹費可是只字不提啊。”

林丘說的當然是去寒梅堂之前的兩人一次見面，那時候韓七還意圖給剛剛破境的林丘“拉皮條”介紹道侶，如今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林丘帶來的妖獸材料，自然不必多說，在面板的輔助之下，拆解出的各類妖獸材料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而之所以把絕大部分妖獸材料都掏出來，一方面是由得韓七自由挑選，另一方面就是簡單秀一秀肌肉了。

畢竟展現出自己的手藝價值，才意味著更多的可能，至于平賬之后剩下的一些妖獸材料，若是韓七無力吃下，那么他也會考慮與其他修士置換，或者直接省功夫賣給萬金商會。

萬金商會的價格還是相對公道，至于珍寶閣？后者只是在青崖坊市小有基業，而前者在遠近好幾個修仙交易坊市都有根基，甚至還有飛舟這種中遠距離飛行的大物件，這就是練氣勢力和筑基勢力的區別，實力和勢力輻射范圍遠不如也，更何況萬金商會還不是一般的筑基勢力。

如今材料折于韓七，實際上也是對其當初借他三十塊靈石的報答，三十塊靈石，對身無根基的散修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

與韓七幾般扯皮，也算是換換心情，沾一沾市井紅塵之氣，這也一貫符合林丘的修行之道：靜極便更要思動，彈壓便更要暴起！再加上聶晟在一旁助攻，時不時幫腔兩句，韓七漲紅著臉大呼：“你們欺負老實人啊！”

寬松的氣氛充斥著韓七的修煉洞府，交割結束之后幾人恢復了正形聊起最近幾個月的坊市情形。

“上個月填血煞池的雜役數量又漲了，甚至還有直接倒在池子里再也沒起來的。”韓七壓低嗓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銅錢邊緣，“你說這會不會有古怪？”

“上面的人在做，下面的人在抗，諸多腌臜罷了。”林丘搖了搖頭，不以為然。

自己也只是個小底層，若不是金手指面板的功勞，說不定倒在血煞池里的就有他，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些問題不能想的太深太遠。

方才的寬松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沉悶，眾人紛紛緘口，就連最喜熱鬧的聶晟也有些困倦，然而直到幾十年后，林丘已經成就筑基，于數千里之外的仙城解妖制符時，也偶爾會慶幸當初的那個夜晚，眾人沒有過多深入的思考。

燭火“噼啪”爆開一朵燈花，聶晟瞇著眼睛縮了縮脖子，室外忽傳來打更人的銅鑼聲，沙啞的吆喝穿透夜色：“戌時三刻——閉市熄燈，防煞防風！”

韓七聽著室外銅鑼聲，手中攥著赤焰貂尾換了話題：“柳仙子請的陣法師我看也是個半吊子，去了兩回都沒成……她那株玄青藤若真被血煞之氣污了根，怕是以后只能養活一池血蛭了。”

聶晟在一旁忽然精神起來：“林大哥的血煞功法，說不定能‘以毒攻毒’呢？”少年眨著眼，指尖凝出一縷冰霧，霧氣中隱約有血紋流轉——竟是模仿著林丘平日調息時的氣息。

林丘一怔，旋即低笑出聲。

若是其他問題，自己恐怕還真就難以解決，最多就是搭上柳蕓這條線置換一些平價的靈藥靈草之類，又或者是能通過這位女靈農結識一位稍有技藝的煉丹師，那自然是更好，其他的倒也難想難求。

可聽韓七反復所言，這女靈農的藥圃，先是遭人惡了血池穢渣，其后調理不見恢復，反而呈現出愈演愈烈的事態，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是藥圃土地靈脈本身有恙，還是其中有歹人作祟？

聽說這藥圃有陣法守護，遑論其中百年玄青藤也已經誕生了些許靈智，一般的手段其實很難對這一方精心打理的藥圃造成如此之大的影響，除非，藥圃本身出了問題，又難以被人所察覺！

思緒至此，林丘心中逐漸有了計較，未必是那位女靈農請來的陣法師實力不濟，而是術業有專攻，他自問單論血煞相關，或許自己真有解決之法，總而言之，有棗沒棗打兩桿子也不吃虧，一處藥圃而已，總不至于遭遇什么風險吧，難道還有練氣后期的老妖坐鎮不成？

只要無需在外拼殺，那大可一去探探那女靈農深淺。

室外夜色早已深沉，幾豆燈火于坊市街道明滅著。

遠處黑暗中，似有不知名的散修仍在暗巷徘徊，好像在緊盯夜中出沒的肥羊，而更深的夜色中，柳蕓藥圃的方向正騰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血煙，如鉤如爪，沒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