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混沌如赤墨般浸染了坊市的青石長街，林丘的靴底也碾碎了最后一片殘陽，他壓了壓兜帽，灰撲撲的斗篷邊緣被晚風掀起，露出內襯暗繡的霜梅紋——出谷前他特意用炭灰抹去了紋路，此刻只余斑駁的痕跡。

聶晟跟在他身后，葦編斗笠歪斜著遮住半張臉，手指卻偷偷戳了戳路旁攤位上懸掛的螢石燈籠，驚得幾只嗜光蟲“嗡”地散開。

坊市入口的青石牌坊下，兩名練氣中期巡查修士正倚著玄鐵柱打盹，腰間令牌刻著“青崖”二字，坊市入口的青銅獸首吞吐著淡青光暈。

“兩位道友，入市稅。”林丘屈指彈出一枚靈石，碎銀般的流光在暮色中劃出弧線，精準落入獸首口中。

“叮”的一聲輕響，柵欄緩緩抬升，躲在林丘身側的聶晟趁機貓腰鉆入，衣角不小心掃過守衛垂落的鎖鏈，帶起一串細碎的金鐵交鳴。

“跟緊。”林丘低語，袖中血煞之氣自指尖悄然彌散，如霧氣般彌漫，遮掩了身后幾道不知名窺視者的視線。

其中一個疤面黑衣修士正欲抬腳，鼻尖忽地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人群霎時扭曲成血色虛影，其迅速運轉目力驅散這血色虛影，然而再定睛時，那先前那兩道灰影早已沒入熙攘的人群。

“使著旁門左道的兩只小耗子，真他娘的晦氣，今天要在兩個雛手里走空？我還不信了！”

那疤面黑衣修士咒罵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古色羅盤，其中指針隱隱約約往林丘二人的方向指去，待他欲同往之時，一道不知從何處游走來的血氣讓其手中的羅盤指針瞬間暴走，好似有千千萬萬條魚兒競相咬鉤。

“還有同伙？”黑衣修士怪叫著將羅盤塞進懷中口袋，頭也不回的朝著反方向狂奔，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敢跑的不快，本來是找機會釣魚的，結果現在看來，好像自己才是被釣的那一個？

不知多遠外，林丘心神感應到自己打出的這道血氣的氣息消失不見，而對方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時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面板出品果然精品，沒想到血煞追蹤還有這樣的妙用，看來偶爾使一點小手段，與他同境界或者低境界的修士一時間根本難以察覺，比他修為高的修士自己也可實驗一番，不過那樣做的風險就有些大了，還是須謹慎行事。

身處坊市中，哪怕是到了夜晚，坊市中依舊熱鬧匯集了周邊上千散修，形形色色，林子大了啥鳥都有，有夜貓子出來逛吃的，也有想借著昏暗視線簡陋的，更有膽大的凡人武夫當掮客跑腿的。

尤其是對于這些凡人來說，但凡能贏得仙師大人欣喜，隨便打賞點碎靈，也足夠他們在凡人城池逍遙快活很久了，再說，他們往往有凡俗武道修為在身，一般也不畏懼練氣初期的‘仙師’刻意找他們的麻煩，這可謂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而敢在夜晚出攤的散修至少也是練氣中期的修為，一般的拾荒客不敢隨意碰瓷，況且坊市內的地表街面上還是較為安全，不像之前林丘居住在地下溶洞的修煉石室，坊市的巡查守衛一般難以涉足，久而久之就淪為‘三不管’地帶，各種爭執斗法乃至殺人越貨時有發生。

因此，被人盯上不足為奇，但對方敢不敢出手，這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至少在坊市之內，絕大多數修士在沒有速戰速決一口吃掉的把握之下，絕不敢貿然出手。

不然，就會登上眾多坊市和商會聯名的通緝令，在眾修之間名聲也臭了，再難有落腳之處。

林丘先前入坊市，為擾窺者視聽，以血煞外溢氣息為屏障，雖不是什么高超手段，但足矣打一個信息差，讓對方猝不及防轉瞬間便跟丟。

這些血氣對上外人時，如林丘當初在地下解妖坊被血煞污穢侵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對上其他不修此道的修士來說像是一只癩蛤蟆——不咬人但是足夠惡心。

帶著聶晟東游西逛，看似漫無目的，實則很快就來到一處店面外。

“奇貨居”的鎏金牌匾在暮色中半明半暗，檐角懸著的占風鐸迎客自動，發出空靈的“叮咚”聲。

韓七的知命攤子支在墻角，靛藍布幡上“鐵口直斷”四個大字褪成了灰白，幡角還沾著紅亮的醬汁。

攤前無人問津，他卻翹著腿哼小曲，指尖捏著半塊梅花酥，碎屑簌簌落在卦盤上，驚得卦盤中豢養的卜算靈蟲“金線螯”揮舞鉗足抗議。

“韓半仙好雅興。”林丘掀開兜帽，陰影中露出一雙噙著笑意的眼。

韓七渾身一顫，梅花酥“啪嗒”砸在卦盤中央，金線螯趁機鉗住酥塊往甲殼下拖。

“林、林道友！我等的你好苦啊！”他手忙腳亂去搶救靈蟲，袖口掃翻了一旁插著“十卦九不準”木牌的陶罐，罐中霉變的“轉運水晶”滾了一地，“許久不見，你這氣息……嘶，真是好山好水養好人吶！”

聶晟憋著笑撿起一枚水晶，指尖凝出冰霧擦拭表面綠毛：“韓大哥，你這寶貝長勢不錯啊，都能當靈草賣了！”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韓七漲紅著臉奪回水晶，突然鼻翼翕動，目光死死盯住林丘腰間鼓囊的儲物袋，“赤焰貂尾的焦香味、雪魄魚骨的冰腥氣……還有玄鐵犀角的鐵銹味！林道友一身好東西，這是發財了啊！”

簡單寒暄之后，林丘說明來意，眾人深覺此處并非久留之地，依舊是容易引起旁人窺探，遂同行往韓七修煉洞府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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