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仍癱在沙發(fā)上,掌心被懷表硌出紅印。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在茶幾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光斑。他顫抖著打開手機,屏幕顯示的日期仍是2025年3月10日——與父親葬禮那天分秒不差。
次日清晨,地鐵口穿校服的少年書包上掛著的皮卡丘鑰匙扣,讓李然瞳孔驟縮。那分明是他童年丟失的物件,連鑰匙扣邊緣被鉛筆刀刻過的齒痕都一模一樣。少年突然轉(zhuǎn)身,目光直直撞上李然的瞳孔。李然下意識摸向口袋,懷表的齒輪在掌心輕輕震顫,仿佛在回應(yīng)某種跨越時空的召喚。
公司午休時,茶水間飄來桂花拿鐵的香氣。實習生小米捧著杯子感嘆:“要是能回到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就好了。”李然盯著她杯沿的口紅印,恍惚看見自己在弄堂小館打翻搪瓷碗的場景——那是1998年的雨天,他弄丟了父親送的懷表。那天父親沒有罵他,只是蹲在積水里翻找,西裝褲腿沾滿泥漿。
“李然,幫我打印這份報告。”項目經(jīng)理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印機嗡鳴時,李然盯著跳動的進度條,突然看見父親在醫(yī)院走廊奔跑的身影。心電圖的“嘀嗒”聲與打印機節(jié)奏重合,他猛地按下取消鍵,紙張卡在出紙口,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
下班路上突降暴雨,李然躲進便利店。貨架上的泡泡糖包裝紙讓他心口一緊,這是他童年最奢侈的零食。收銀臺前,穿駝色風衣的女人正在結(jié)賬,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折射出冷光——和母親葬禮那天,舅媽哭得昏天黑地時露出的鐲子一模一樣。李然記得舅媽當時說:“這是你媽生前最寶貝的東西。”
“先生,要傘嗎?”店員遞來一把透明傘,傘骨內(nèi)側(cè)印著泛黃的世博吉祥物。李然接過傘柄,突然被某種力量拽進記憶漩渦:十二歲的自己攥著不及格的數(shù)學試卷,躲在便利店冰柜后偷聽父母爭吵。父親的聲音混著雨聲:“肝癌晚期……治不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李然頻繁陷入時空閃回。茶水間的微波爐“叮”地響時,他會看見母親在老廚房熱牛奶的背影,蒸汽模糊了玻璃;地鐵報站聲響起時,能聽見童年玩伴在弄堂口喚他的乳名,回聲在水泥墻間游蕩。最詭異的是財務(wù)部的陳姐,她眼角的淚痣與記憶中早逝的小學語文老師完全重合,連說話時摸耳垂的小動作都如出一轍。
某個加班深夜,李然在文檔里發(fā)現(xiàn)一段亂碼——那是他用鍵盤砸過的痕跡,卻鬼使神差拼成了“爸爸”兩個字。他盯著屏幕,突然想起父親葬禮那天,棺材蓋上別著的正是這塊懷表。殯儀師說:“您父親臨終前一直攥著它。”
周末整理舊物時,李然在衣柜深處翻出一個鐵皮盒。里面躺著初中課本、褪色的紅領(lǐng)巾,還有一張泛黃的診斷書——2003年3月10日,父親確診肝癌晚期。他的手指突然觸到盒子夾層,摸到一張折疊的紙條:
然然,爸爸把時間鎖在懷表里了。
記住,2003年兒童節(jié)那天,不要讓媽媽買草莓蛋糕。
字跡是父親的,卻分明帶著孩童的笨拙。李然渾身發(fā)抖,他突然意識到:那個穿越時空的“童年自己”,正在改變他的記憶。就像此刻,他明明記得兒童節(jié)那天全家其樂融融,卻又在記憶深處看見救護車刺眼的頂燈。
周一晨會,李然盯著投影儀上的年度報表,數(shù)字突然扭曲成童年的算術(shù)題。當總監(jiān)拍桌怒吼時,他脫口而出:“1998年4月15日,您在人民廣場弄丟了女兒的毛絨玩具。”
整個會議室陷入死寂。總監(jiān)的臉白了又紅:“你怎么知道?”
下班后,總監(jiān)叫住李然:“跟我去個地方。”他們驅(qū)車來到老西門,在拆遷廢墟前停下。月光下,斷墻上的涂鴉清晰可見——那是李然小時候和小伙伴們用蠟筆畫的奧特曼,如今被雨水沖刷得斑駁。
“我女兒失蹤那天,”總監(jiān)摩挲著褪色的卡通圖案,“她穿的就是這樣的連衣裙。”
李然忽然看清了圖案:裙擺上的碎花,與他今早不小心蹭到咖啡漬的位置完全重合。咖啡漬在布料上暈開的形狀,竟與記憶中父親病房心電圖的波形一模一樣。
深夜回家,李然發(fā)現(xiàn)懷表的指針正指向童年老屋的方位。他沿著蘇州河狂奔,晨霧中浮現(xiàn)出父親的身影。對方遞來半塊發(fā)霉的草莓蛋糕:“吃吧,這次不會拉肚子了。”
當?shù)谝豢|陽光刺破云層時,李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辦公室地板上,懷里抱著《上海城市變遷史》。書脊里掉出張照片:年輕的父母抱著嬰兒,背景是1998年的老西門地鐵站——與他昨夜狂奔的路徑完全吻合。照片背面有行褪色鋼筆字:
1998年4月15日,然然百日留念。
李然突然想起,這正是總監(jiān)女兒失蹤的日子。他顫抖著打開手機,搜索欄自動彈出:“老西門失蹤女童案 1998年”。點擊進去,網(wǎng)頁顯示:
“1998年4月15日,三歲女童王雨桐在人民廣場走失。家屬提供線索:隨身攜帶粉色皮卡丘鑰匙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