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鹿倒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接連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小鹿在邊上呦—呦—呦地叫喚著,用還沒長角的頭頂在母鹿的背脊上,想幫助母鹿站起來。
母鹿扭頭看著樹葛一行人走了過來,轉頭沖小鹿叫喚著,在讓小鹿趕緊逃跑,兩只美麗的大眼睛充滿著不舍。小鹿往邊跑了幾步,然后停住了腳,回過身子定定地看著母鹿還有樹葛三人。
樹葛走到母鹿的身邊,母鹿再次掙扎了幾次,可還是無能為力。那支箭的力道極大,竟然穿過一條腳后,箭頭又沒入到另外一條腿中,兩條后腿都已受傷,而且被一支箭釘在一起,使母鹿一時沒辦法站起來。最終它放棄掙扎,把頭扭向小鹿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看著小鹿,眼里淌出了淚水。
樹葛看了不遠處的小鹿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他不想帶著一個受傷的活鹿上路。
樹仆站在一側,張開雙手,嘴里念念有詞,這是咒士對將逝的生命進行了告慰儀式,可以凈化怨氣,以免殺戮者遭受怨氣的侵蝕而迷失本性。
樹葛半跪于地,雙手舉起手里的短刀,神色肅穆,正待將刀落下,母鹿意識到自己將死,喉中悲嘶不已,而小鹿卻發瘋一般向樹葛撞了過來,白唇鹿本就以速度迅疾著稱,成年鹿在全速沖刺時的速度上可以趕得上大劍士,小鹿雖未成年,但速度之快也令人咂舌,如腳下有風,想要從刀口下救出母鹿。樹葛撇出左手橫推一掌,把小鹿抵住,然后順勢一帶,小鹿不由自主地倒向一邊,只能啾啾鳴叫不已。樹葛的右手仍手執著短刀,穩穩地向著母鹿的咽喉落去,這個時候,一個身影躥到他的面前,是樹根跨了過來擋在了母鹿面前,樹葛心念一動,右手止住去勢,把短刀收到背后。
“小根,你這是要干嘛,要不是爹收住了手,就傷到你了。”
“爹,您不要殺它,咱們放了這頭鹿吧,它是個母親,它還有一個孩子,小鹿還那么小。”樹根看著不遠處不安的小鹿,還有面前悲傷著的母鹿,生出了一股悲憫之情,眼窩子里面有淚珠兒打轉。
樹葛看著面前的樹根,身體只及其肩高,腰桿挺直,目光堅定,樹葛不由一陣恍惚,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時父親怕他玩物喪志,要將他養的一條紫貂獸殺死,他心里明白父親是為怕他耽誤了修煉,畢竟身為大家族的子弟,如果不刻苦的修練提升自身的武技,那么能夠分配得到的資源會變少,修煉的速度會更慢。但是那只終于陪伴他的紫貂獸對于童年的樹葛來說,是一個心愛和值得信賴的伙伴,當時,他也像今天的樹根一下,挺胸站立在瑟瑟發抖的紫貂獸前,請求父親不要殺了他的伙伴。他父親最終沒有殺掉紫貂獸,而是和樹葛一起,把它帶到山林里放生,樹葛很感激父親的決定,因為他成功地通過自己的堅持挽救了他的伙伴的生命,雖然只是一只小獸,但對于小獸自己而言,這就是整個世界。
樹葛從回憶里回過神來,樹根的小臉望著他,眼里透著期盼,他低嘆一聲,道:“就算我不殺這只母鹿,可是它兩條腿都受了傷,也活不過今晚。”樹葛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于嘆氣,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他心想著。
樹根蹲下去查看了一個母鹿的傷口,左后腿上部附著一只貫穿的白桿箭,箭頭上掛著一些血肉皮毛,是剛才母鹿掙扎時箭頭的倒刺從右后腿中帶出的,右后腿內側有一個明顯的創口,還是汩汩流著獻血,顯然剛才的掙扎讓母鹿的傷勢更加嚴重,不過幸好沒有傷到主動脈,失血并不是很嚴重。樹根知道他爹說的是事實,以母鹿的傷勢,它沒有辦法回到藏身之所,夜幕降臨后,山林會變得更加危險,以母鹿的現在的情況,肯定是活不過今晚的。
“爹,你不是會療傷嗎,我們把它的傷治好,好不好呢?”
“你爹又不是神醫,哪有這個能耐一下子就能把母鹿治過來呢?”樹葛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爹,難道我們只能看著母鹿就這樣死去?”樹根大聲叫著,小鹿還在一旁,圍著母鹿輕點著步子,側著臉不停地輕觸碰著母鹿的身軀。
“仆爺爺,您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樹根轉向樹仆,拉著他的手搖晃著。
“這個你爹都辦不成,我就更加不在行了。”樹仆也是愛莫能助。
以樹根的性子,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端是不會輕易放棄,他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竟開始悶頭苦思想辦法來。小鹿見三人沒有再動手殺母鹿的意思,徑自在母鹿身邊跪臥下來,拿出舌頭幫母鹿清理著傷口上的污穢。
樹仆看了一眼漸落的日頭,示意樹根要趕緊拿定主意,不要錯過了出山的時間。
樹根也是左右為難,一邊是不想讓樹根失望,一邊是天時漸晚,不能再耽擱時間了,他再次思忖一番,也沒想到什么好辦法,只能再次拿出短刀,對著樹根說道:“小根,母鹿的傷勢過重,爹也沒有辦法,與其把它舍棄在這里被野獸折磨,還不如直接結束它吧。”
樹根恍惚著搖了搖頭,突然跳起來,大聲道:“我想到辦法了,爹,我們把它先包扎好,然后帶回家去把它的傷養好,然后再送回來不就可以了?”
樹葛不由一怔,這算哪門子的辦法,本來是出來打獵的,獵物無甚收獲,反倒是多了個累贅,他下意識剛要回絕,可才一目觸到樹葛那期盼的眼神,回絕的話剛到喉頭又咽下,苦笑道:“就依你這樣辦了”,說完,也不啰嗦,招呼樹仆幫忙,取出金創藥開始為母鹿包扎。
雖然只是簡單包扎一下,可還是花費了一些時間,最后為防止母鹿亂動彈,樹葛取出繩索把母鹿前后腿一綁,一把抓起扛到肩上,母鹿也似乎理解到了眼前的三人并不想繼續傷害于它,竟也通曉人性的不再動彈。
三人頂著斜斜的日頭,開始往回趕路,而那只小鹿,也一直緊跟在三人之后。
畢竟樹根年幼腿短,而樹葛需要一手扛著母鹿,一頭提著山鷲,也沒法幫上忙,往回走的速度慢慢趕不上日頭掉落的速度。樹葛看著要慢慢隱進云層的太陽,跟樹仆道了聲辛苦,把山鷲交由樹仆背負,騰出的手一把將樹根夾在腋下,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當日頭已經消失,西邊只剩下漫天彩霞的時候,樹葛三人已經可以遠遠往到馬家鎮高高的了防護塔的身影,樹葛輕輕松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樹仆。由于咒士并不注重身體的淬煉,所以從體質條件來看,雖說山鷲只有十來斤重,但對于樹仆這個普通的半老頭來說,長時間背負也著實吃力,經過剛才一陣趕路,臉上已泛起厚厚的汗珠,胸前不停起伏喘著氣。
到了這里應該差不多安全了,樹葛心想,他把樹根放到地上,從把山鷲從樹仆手上接了過來。樹根自顧揉了揉身上被樹葛胳膊夾得生疼的地方,小鹿倒是跑很輕松自在,有余力在三人前前后后來回竄掇。
三人沒有停下休息,只是放慢了趕路的腳步,慢慢往鎮子走去。
深秋的風吹到身了已經有一些涼意,風兒卷著母鹿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帶到了一遠處的草叢深處,在草叢的遮掩下,六只夜獸圍成一圈蹲坐,僅以布條遮住要緊處,身上掛了些簡單的刀槍武器,中間席地坐著一只夜獸,與其它的夜獸半裸著身體不同,這只夜獸身披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袍子,腦袋包裹在帽兜里面,看不真切。
圍坐的夜獸其中一只突然抬起頭,鼻頭轉向風頭,哧哧猛吸了幾下,對著中間的夜獸手舞足蹈起來。
中間的夜獸站了起來,對圍座的夜獸比了幾個手勢,然后手一揮,借著草叢的掩護,快速向樹根等人靠近。
樹葛三人馬上就要離開山林的范圍,進入鎮外莊稼地的地界,三人心里都心情一松,這時候警兆突起,樹仆大聲示警,緊接著破空聲傳來,樹根回頭看到三只簡陋的木桿箭分別向樹葛、樹仆及樹根襲來。
樹仆首先心生感應,破空聲傳來之前已經就地伏身一躲,雖說姿勢難看,但極為有效,堪堪躲過。根葛反應速度極快過來,閃身躲過射向他的木箭,緊接將手中山鷲砸向樹根,將樹根砸了個趔趄,一聲悶響,木箭刺入山鷲軀內。
樹葛心道可惜,他已經看出來這木箭是夜獸慣用,用毒木樹枝削制而成,對人類毒性強烈,而夜獸自身卻對此毒免疫,反倒是喜歡嚼食毒木嫩枝,可以讓其極度興奮,勇不畏死。
經此一耽擱,六只夜獸已經圍了過來,其中兩只更是繞道想要截斷樹葛一行的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