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克看著自己包在塑料袋里的左手,汗珠像淚水似地流下臉頰:
“兜兜...我不想冒犯你。但我還是需要問你一下:你期望在那里頭找到什么?這個分部里會有你想要的東西嗎?”
“是殺戮和戰斗嗎?和你相匹配的對手?”
“還是說更多關于迷狂的資料?你有必須想要了解掌握的知識嗎?”
他說話文縐縐的,甚至連口語化的用詞都少了--每個吐出嘴巴里的字眼,都經過細致的篩選。
兜兜指指數學家,把茶幾上的剩菜都倒進垃圾桶里:
“博士是我的鄰居--所以他幫我,或者我幫他;都是理所應當的。我還是相信你的:我也覺得就是亞歐郵政他們在追殺博士,至少聽起來很合理。”
數學家擠出古怪的、半哭半笑的表情,點了點頭。
“然后--既然你跟他的麻煩差不多,那我幫你們一次性都解決掉;不是很好嘛。”
兜兜四下看了看,沒有剩下的其他垃圾:
“另外,最重要的也不是這些...”
“最重要的當然是--好玩的東西。前面我不是說了嘛,還說了好多次!快樂美好的回憶。”
“我又不是什么武癡、武術家、宇宙戰斗民族;沒有說一定要和人較量打個你死我活啦...也不能這么說,如果有什么很有趣的怪獸我還是想嘗試一下的。”
“但是我喜歡熱鬧:如果有什么大事要發生,那肯定去看看。你和博士就像是一個...兩個線頭。突然穿出來,拄在外面,我肯定要拉拉看。”
“喔--好奇!對,我很好奇。我好奇心重哈。”
李查克放下傷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揣進休閑西裝的口袋里:
“好。我明白了,我們現在就去吧:我的興奮劑也不能撐太久。這只手如果要恢復、至少要動場手術,但現在這樣也來不及去醫院治療了。直接去分部里抓個醫護人員來處理,我覺得可能會更快。”
“手不要了沒事,命我還想留著:這種毛巾做的止血帶,恐怕效果并不好。”
他有著平和鎮靜的口吻--從中聽不到些許的怨憤、憎恨乃至可惜之類的情緒。
兜兜的視線跟隨著李查克藏著手的口袋。同樣的,他的話語里也毫無起伏:
“啊,損失一邊手算是我們之間溝通的代價嘛;也很正常。”
“不過...如果手沒受傷的話:難道說原本你是想讓我一個人去,你在遠處看戲嗎?這下你也不得不去咯,老李--現在不會半路開溜之類的吧?”
兜兜發出兩聲嘿嘿的笑聲--但像是機械式朗誦,而不是真的在笑:
“可以理解啦。如果換位思考,我是你的話...我就通知這個科長或者分部,說引了個很厲害的超能力者過去、希望讓分部的人幫忙捕獲一下--自己先躲遠一點,畢竟你特地留了很多懸念,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嘛。”
“我腦子一熱,可能就自己去了:啊,不需要腦子一熱;肯定要去看看,我可忍不了,我不搞延遲滿足那些東西的--誒,原來被你看穿了啊?”
“要是他們真把這個超能力者、也就是你們的好哥們我逮到了!那你就也算將功折罪,搞了個大業績;還能跟科長談談條件,年底多拿拿獎金:誰也沒規定不能為[鐵尺殺人魔]之類的怪人繼續打工嘛。”
“不管你以前怎么得罪了人家,搞得非要殺你--弄完這個,也算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咯。”
“而且!如果真的連我都斗不過你們科長、你們公司,你還跟他們打打殺殺豈不是太傻?”
“反過來說:要是我把他們通通宰了...那你更是賺一筆。你前面說想等幾天,是不是就想聯系你的科長、再把自己摘出去啊?搞這種雙保險:”
“哎!老李,你--”
他隨手扯過在一旁發愣的數學家:
“你看看你看看,你多傷人家博士的心!”
數學家跟李查克面面相覷,五官糾得更厲害了。
兜兜抓著數學家的胳膊晃了晃:
“博士,哭。”
數學家打著擺子,看也不敢看兜兜一眼。他咧起嘴,發出嗚嗚的聲音--
啪!
忽地,數學家一巴掌蓋上眼鏡、捂住兩眼抖動起來;鼻涕口水一起淌出來,似乎已經開始啜泣。
兜兜語帶同情和擔憂,兩眼卻已經許久沒有眨動過了:
“博士,別這樣,不是你的錯。”
他重新回轉過頭,好像盯著李查克、又好似望著后邊的墻紙:
“老李你身為一個滿腦子只有利益糾葛的中年人,突然遇到我們這樣感情真摯的伙伴;感到難以接受、山豬吃不了細糠;情不自禁地想要重復你油膩的職場社交,亂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也很正常。但是!”
“你看博士多相信真情、相信羈絆的一個人,就這樣被排除在外頭了;也沒人想著幫他解決冤屈、連暗算都輪不到暗算他:不要這樣測試我們三個人的友誼啊。再精密的算計,能換來無價的感情嗎?”
李查克看著數學家,看著兜兜。最后把那團塑料袋里裹著鮮紅的手拿了出來,放在臉前端詳。
看著看著,他嘆了口氣--接著臉皺了起來、眉角耷拉下來,淚珠開始滾出眼眶、啪嗒嗒地落在地上。
他扶住額頭,從喉嚨里冒出一聲高亢的哽咽:
“我...今天...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我做了...什么...我--他媽、他媽的觸犯了什么天條....”
李查克說的話顛三倒四,但沒人懷疑他表現出的后悔與懊惱;可其中的真正原因就更沒人知道了。
兜兜面無表情地盯著墻壁、伸出手,輕輕拍打兩人的后背:
“小伙伴就是要一起冒險喔,不要隨便分頭行事--除非真的有必要。”
“認識到錯誤就好,認識到錯誤就好。大家要記得這種心痛,記得這個有笑有淚的難忘暑假;加倍珍惜彼此之間的聯系。人生這么短暫,相逢更是難得...”
說完,他稍稍等了會。數學家癱坐在沙發上、啜泣聲更大了,李查克則緊閉著眼搖頭,眼淚、鼻涕和口水劃出來好幾條亮晶晶的線條。
大約數到三十秒,兜兜重新開口:
“行了,哭到這樣差不多了;兩個大男人,以為在拍肥皂劇喔?”
啪嗒一聲--李查克跟數學家就像被按動開關似的,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各自用衣袖或襯衫下擺抹去滿臉的體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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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環抱起雙手,把之前的話題徹底甩到腦后。他望向已經緩過神來的李查克:
“話說--你們亞歐郵政能做得到像科幻電影里那樣,給你裝個假手嗎?那種可以變形、放導彈、當槍用的之類的。”
“大公司不是都有什么秘密科技?什么幾十個生化實驗室、武器實驗室還有高科技實驗室之類的;通通枕戈待旦。”
李查克站直身子,面容嚴肅--之前的淚流滿面、仿佛不過是場幻覺。他不再像來到錄像廳之前那樣悠閑,而是變得對出發急不可耐;來回踱步,鞋底不停在地面摩擦:
“或許有吧。我的級別肯定是享受不到了--所以希望你能幫我,我想通過你升職;兜兜。逃跑解決不了我的問題,把我的上級--也就是科長解決了或許可以...當然,需要在一種比較合理的情況下解決。”
“不扯彎彎繞繞:我直說了,我懷疑我的直屬上級在私自行動,沒有向總部申請過。所以只要她死了,我可能反倒能更進一步。”
“她要死不了,我可能要被追殺一輩子:就算科長下了臺也一樣。”
“所以現在這就是我翻盤的機會--如果能夠利用你的力量,我的成功率很高。”
“本來以為我很難往上爬,但是有了你:或許不一樣了。是的,我不想死;然后也希望在職場上有所建樹。”
“反正我們先動身吧,其他的路上再說。”
兜兜拍起手來,似乎對李查克在態度上的轉變感到滿意:
“啊--中高層領導偷偷做自己的事,拿糊里糊涂的屬下做犧牲。懂了!很經典的劇情!”
“哎呀!早這樣不就好了嘛,有話直說,有什么請求告訴我就好,我從來主打一個什么事能幫就幫。走吧走吧!哎博士,別愣著了,我們出發咯。”
他把仍在低著頭顫抖的數學家拉了起來:
“博士,干嘛還在亂抖?想拉肚子了?是不是吃太辣了?叫你別吃生腌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