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李查克彎下腰、槍口依舊抬起,對準門的方向;另一手則抓住鞋上的繩結,用力緊了緊鞋帶。
特殊包裹處理科到底有沒有對這次刺殺提供幫助,在此時都顧不得了:眼前的危機能夠安然度過,才有資格提及其他。
那么--
關于這位“透明人”的搭檔,他肯定說的也并非實話:
就算搭檔不直接參與進正面交火和殲滅...
“透明人”缺陷這么明顯的迷狂,搭檔肯定要在沖突爆發時充當觀察手的身份才是--比如通過震動裝置進行傳訊,進行方位上的定位與引導;最起碼,也要在這種僵持情境下、輔助對目標進行二次定位。
李查克現在轉過頭,能夠望見窗外投進屋內的酷熱日光:更好的選擇是讓“透明人”驅趕自己到無遮蔽的暴露位置,搭檔直接在狙擊位置補上致命一擊。
但這同樣也沒有發生;因為李查克還活著,還能繼續思考。
那么...透明人的搭檔必定不在:按照特殊包裹處理科的規矩、便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這組外勤在休假。
“六...”
【這不是緊急加班,而是私人命令...他是用假期來做這件事的;所以搭檔才不在身邊。】
李查克唯一知道的、能夠這樣下達私人命令的人物只有一個:特殊包裹處理科的科長。
---
【后話,這些都是后話--現在沒時間管這些七七八八的,活著離開安全屋再說。】
可另一個問題仍舊縈繞在李查克的腦海里--
那個“透明人”說得對,他并沒有直接安放爆破物來殺死自己:那才是最保險也最安全的做法。
對方肯定有非常強的自我保護意識,甚至包括安全感的缺失;才會有這種從他人視野中消失的迷狂。之前那么多繁雜的鋪墊,都是為了盡量在保障自身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殺死李查克。
但他的所作所為,卻又化簡為繁...明明是一個爆炸物就能解決的問題。
李查克心中對此有著一個可能的解釋:之所以沒有用炸彈,是要確定自己真的死了--而且確定李查克死亡這件事的優先度很高、容不下誤差。
【我死去的信息有這么重要?重要到冒著刺殺失敗的風險,也要優先確保我的死亡?】
李查克伸出手,用掌根推了推墻上窗格的木質邊緣:紋絲不動,固定得很死--“透明人”做過布置;但用力一腳肯定能蹬開。
問題是...“透明人”能感受到這個距離的震動嗎?可能對于震動的敏感性并沒有那么強:
房間中那些沒有被觸碰過的灰塵,恐怕是因為“透明人”的迷狂包括了[懸浮移動]、或類似的其他迷狂表征。
李查克在腦中建立起了一個模糊的心理模型:對方像是一個排斥外界、缺乏安全感的人;那么除隱形之外還能懸浮也可以理解--但懸浮同時也導致,難以通過腳底傳來的震動進行感知。
也可能是更加復雜,更加難以揣測的迷狂...
【只有試試才知道了:要我說,說不定就是故意讓我來踹開的--這種東西關得住誰?】
“五...”
客廳里,倒數仍在繼續。
李查克調整姿勢,曲起右腿--隨后猛地蹬直:
咚!
灰褐的窗格與滿是塵埃的玻璃被這一腳掀飛,露出那一米多見方的空洞;屋外炎炎的熱風灌進了室內。
---
“四--”
倒數仍在繼續;但在那一瞬間里,李查克能聽清話語里傳來的細微扭曲與聲響的分貝變化。李查克的聽力被訓練得很好--
一柄黑黝黝的手槍、以及抓著它的五指出現在房門邊緣:一個非標準的掩體射擊動作--“透明人”褪去了迷狂,來用肉眼捕捉李查克的位置;能夠破開窗戶的站位太多,就算記住了房間的布局、也無法盲射。
“透明人”的角度選擇得很好,絕大部分身體都隱藏在墻壁后方。
【果然還是在等著我翻窗逃跑,嗯?】
李查克就算在暴力開啟窗格時,也始終保持著“高準備”的射擊姿態;他毫不猶豫地摳下扳機。
砰!
撲。
兩柄手槍同時開火--但誰也沒有命中。
房門門框炸出一團木屑的云霧,李查克身后的斑駁墻壁則多了一個嵌著彈頭的空洞;落在地上的彈殼叮當作響:雙方的謹慎,讓這輪相互的壓制交火變得像影視劇中的環境道具。
那柄手槍重新又縮了回去,而李查克迅速離開原本站位、輕巧攀上空蕩的窗格--現在,他可以隨時逃出這個安全屋了。
兩人再次回到了片刻前的對峙情境;不同的是,現在彼此都有通過肉眼看見對方的機會了。
...
“你看出來了我的缺點?真是優等生。難怪入職培訓的成績那么好。”
“透明人”的聲音變了,自稱也變了--再也沒有[哥們]二字。
原本緩慢悠長的語調像是被調過播放速度,變得急促又冰冷。片刻前聲源那奇異的膨脹感,也一同消失不見;李查克現在終于能夠判斷出“透明人”的大概位置:
“但是科里面...現在只有你們這組外勤,很久沒回總部述職了--我前面說的實話,不怪我。上頭的命令。”
李查克蹲在被踹開的窗格上、一手扶著頂端的水泥;汗水從頭皮滑進眼睛、但他眼皮眨也不眨。持槍手的肘彎架在膝蓋上,始終沒有放松對房門的瞄準:
“怎么說現在,你要跟我拼到同歸于盡么?中斷假期回來加班,還要死在這種小城市里?”
“繼續拖下去...你剛剛應該也能聽到了,我的槍可沒裝消音器:本地的執法人員隨時都可能到。我們要這么一直硬耗下去?警察突破進來,第一個要擊斃的就是更靠近大門口的你。”
“還是說--我們換個場地,重新再來一回合?”
稍稍的沉默過后,那冷酷的嗓音仍舊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不,算了,不打。現在我也留不住你:算你贏了。”
“你要想跟科里面談談的話,自己去頻道里留暗碼。”
正如李查克所想的一樣--以特殊包裹處理科在芒街市的情況、應該也沒那么多資源可以使用。那么...“透明人”的迷狂暴露之后,科里面還會不會投入更多成本來殺死自己呢?
【會的,絕對會--不想殺我的話,就會勸我逃跑;再也別跟東南亞還有公司扯上關系。】
【還讓我去和科里頭談談...真是有點好笑。】
李查克用指節推了推眼鏡,心中有了決斷:
“我討厭別人躲在我的安全屋里。下次看到你,我要崩掉你的頭。”
嘴上說著像是電影反派告別時的狠話,李查克卻沒有從窗格中逃走--相反,他深深吸了口氣、直到整個胸腔也被撐大起來。
而屋那邊的冰冷嗓音、終于帶上一絲惱怒與不耐:
“...別說廢話,撿回命就快滾吧。我要去應付科長了:你知道她的手段。”
李查克將身體的重心挪到腳尖。他軀干前傾、左右手勾住窗格外側的水泥;大腿繃緊,像是隨時準備彈射。
這是個危險的動作--持槍手也一同放在窗外;如果這時“透明人”突進屋內、李查克將毫無持槍還擊的余地:
“科長--科長她到芒街來了?”
...
李查克根本沒打算得到對方的回答--用于牽引注意力的詢問剛一出口、便開始了行動。
他松開扒緊窗格外沿的雙手,兩腳隨之蹬直。躍出的身體像跳水似地、朝木地板斜斜撲了過去:
左手掌和五指搶先貼住地面、手肘隨著下墜彎起緩沖,背脊滾過滿是灰塵的地面;李查克翻進了客廳里--
撲。
被消音器減弱的悶悶槍聲響起、槍口火焰把李查克的眼鏡片映得發亮,身后的客廳玻璃窗忽地碎裂:
這迎接他的一槍并沒有擊中--正如李查克所預料,剛剛被剝奪視覺聽覺太久、習慣通過觸覺進行感知的“透明人”,反應速度并不夠快。
而且面對一個翻滾進來的目標,“透明人”還是把預瞄的射擊方向抬得太高了些。
撲:又是一槍。
但“透明人”那槍管上延長出的消音器,已經被李查克恰到好處地抓在左手掌心里、接著推高:子彈朝斜上方鉆進天花板內,留下白森森的孔洞。
李查克右手舉起掌中配槍、將手臂伸直,槍口抵住不再透明的“透明人”下顎、摳動扳機:
砰!
彈頭穿進透明人的口腔、翻滾著絞碎舌頭,在大腦里撞出一段空腔、最終從枕骨里飛了出去--
些許粉豆腐似的腦組織與血液一同由破口噴出,為墻壁噴濺上閃電似的猩紅圖案。
砰!
李查克抓住“透明人”的頭發,把發燙槍口按上他的眉心、補了一槍。他松開手,任由這新鮮誕出的尸體和彈殼一同在地上滾動。
...
呼...
李查克站直身子、長長吐出一口氣,用鞋尖踹了腳“透明人”軟在木地板上的尸體。暗色的血液緩緩從他失去生機的頭顱下漫開:
“逼養的,什么叫你都知道我分數高是優等生--不只是高,好多科目我都是那屆第一名。你不跑,讓我滾?你是什么東西?”
“我的心理分析報告有這么爛?他們覺得我很慫嗎,這都不敢打?是因為我戴眼鏡還是因為我話多?垃圾入職培訓,垃圾特殊包裹處理科,垃圾亞歐郵政。操,都滾去死吧。”
連珠炮似的碎嘴告一段落、短暫的情緒發泄完畢:李查克摘下眼鏡,用濕漉漉的襯衫擦了擦、也抹去這股生死邊緣游走所帶來的忿怒與恐懼。
就算此時只有李查克一個人,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