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人清讓黃真和燕橫比試，站在旁邊的馮難敵，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這位小師叔看起來比自己都年輕，又怎會是自己師父對手？

師祖劍法自然是高明，但學武一事，本就是水磨功夫，豈有投機取巧之功。

燕橫漢劍一展，黃真神色就是一肅，手中鐵算盤迎著劍光套去。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燕橫這套魯石公劍，已深得個中三味，劍法修為遠超自己的徒弟。

魯石公劍，迫則能應，感則能動，變無形象，響之應聲。

嚴格來說，這是一門以不變應萬變的快劍。

黃真眼前剎那間出現數道劍光，他右手飛速揮舞，以鐵算盤擋下劍光，嘴里喝彩道：“好一招卷絮隨風、沉花共露，如蒼鷹搏擊，盡顯奇險?！?

通過算盤上傳來的勁道，他印證了自己猜測，燕橫抱元勁果然修煉有成。

魯石公劍他也曾修煉多年，對于劍法中種種變化了然于胸。

但燕橫此刻使出，卻更加變化詭譎，使開時劍光飄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穆人清當年傳他劍法時曾說過，練劍之人，天賦各異。

掌握基礎劍法，能夠流暢地完成一套劍法套路，根據對手的招式進行應對和反擊，不過是中人之姿。

唯有對劍法有深入的理解和掌握，能夠將劍法運用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開始領悟劍中之意者，方為人上之姿。

可惜他和師弟歸辛樹，皆是中庸之姿。

歸辛樹天生神力，以拳法入道，習得一身上乘拳法內功。

他苦于劍道天賦有限，不得不另辟蹊徑，將拳法劍法融入算盤銅筆之中，才勉強踏入一流之境。

眼看燕橫此刻劍法使出，劍光綿密，如拔絲、如肅繭、如長江水河，滔滔不絕，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無破綻。

心中頓時對這位小師弟高看一眼，明白為何師尊臨到老了，還會將其收入門下。

有心考較燕橫劍法，黃真算盤揮舞，謹守門戶，任由燕橫劍法施展，他則見招拆招。

一時間這華山之巔，劍光滾滾，看得旁邊觀戰的馮難敵，心驚肉跳。

設身處地的想了下，若是在場和燕橫戰斗的是自己，早已敗下陣來。

心中原本的一絲不服之氣，頓時煙消云散。

對師祖的眼光，再不敢有絲毫質疑。

數招過去，燕橫見黃真僅以鐵算盤應對，腰間銅筆卻沒有拔出趨勢，好勝心起，以逆九陰真氣催動劍法再變，口中說道：“大師兄，小心了?！?

原本游刃有余的黃真，頓覺對面劍光暴漲，奇險盡去，劍速卻陡增兩三倍不止，有如雨打飛花，蓄勁彈出。

劍勢盤旋飛舞曲直相乘，好像波浪的四面擴張、變化莫測。

壓力大增之下，黃真臉上露出吃驚之色，別在腰間的銅筆，終究還是被迫拔了出來，擋下了燕橫盤空下擊的凌厲劍式。

內勁吐出，硬生生將燕橫震退，劍勢自然也不攻自破。

燕橫輕巧落地，劍鋒朝下倒執劍柄，對著黃真抱拳道：“多謝大師兄手下留情?！?

黃真哈哈一笑，收起銅筆算盤，轉頭對旁邊的穆人清說道：“師父，小師弟劍道天賦絕佳，假以時日，必能再現我華山劍宗風采！”

他知師父劍法高絕，卻常遺憾自己和二師弟未能繼承他那一身劍道傳承。

如今燕橫這突然冒出的小師弟，劍法精絕，悟性極佳，他心中反倒是歡喜更多一些。

“這小猴子，劍道天賦上確實比你和老二當年強上一些?！?

穆人清含笑上前，取過燕橫手中漢劍，“以你如今的修為，倒是勉強可以修煉狂風快劍了，我使一遍，且看你記得多少?！?

說罷，左手捏個劍訣，右手長劍挺出，劍走龍蛇，白光如虹，一套天下無雙的劍法展了開來。

馮難敵頓時兩眼放光，盯著場中劍光。

他曾見自己師父演練過這套一百零八式狂風快劍。

百多年前，華山劍宗封不平在當年華山派劍、氣兩宗的爭斗中落敗后，隱居于中條山十五年而創出此套劍法。

狂風劍法不但招數精奇，而且劍上氣勢凌厲，劍勢中隱含凌厲風聲，使時一劍快似一劍，所激起的風聲也越來越強，有如狂風巨浪一般。

但見日光下長劍閃爍生輝，舞到后來，但見一團白光滾來滾去。

馮難敵跟著黃真練了數年武功，饒是如此，穆人清的劍法、身法還是瞧不清楚，只覺凝重處如巍峨山岳，輕靈處若清風無跡，變幻莫測，迅捷無倫。

待得一套劍法使完，穆人清笑著問道：“可看明白了？”

馮難敵眨了眨眼，只覺口干舌燥。

這劍法初使之時，他尚可記得一兩招，但越是往后，劍法中精妙奧義他連看都看不清，又談何記憶？

倒是燕橫見穆人清問起，反倒是閉起眼睛，手指在空中輕微彈動起來。

穆人清見狀，也不催促，笑瞇瞇在一旁等候。

黃真在旁看著，也有些不明白師父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狂風快劍在華山雖算不算最頂尖的劍法，但無論如何也不是燕橫學劍三年，就可以學會的。

有心想勸說穆人清不要揠苗助長，但話到嘴邊，卻看到穆人清的表情，隱隱帶著某種期待。

寒風之中，半柱香后，燕橫睜開眼，接住穆人清拋過來的漢劍。

與穆人清一般的迎風起手，虛按藏劍。

一劍使出，陰陽相成，暗藏天地陰陽、方圓動靜四象，正是穆人清剛才演練的狂風快劍。

馮難敵目瞪口呆。

黃真瞠目結舌。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燕橫使出的這套劍法，運氣行劍多有晦澀之處。

飄忽奇詭，清風徐來之處也不及穆人清那般舉重若輕。

更別提某些劍招行劍運氣的勁力法門，燕橫只是憑借自行感悟，以其領悟出的運勁之法沖破關隘，使出劍式。

但越是如此，越是讓他感覺頭皮都有些發麻。

穆人清既然說燕橫之前沒學過狂風快劍，那意味著他的這位師弟，在第一次見師父使劍時，就自行領悟出這套劍法的大部分精髓。

更讓他吃驚的是，他在燕橫使出的劍法之中，竟然隱隱看見近似于穆人清，卻不屬于他的意境。

狂風快劍，盡在一個快字。然則快字之中，又加入無限變化。

荊山已去華山來，日出潼關四扇開。

似有似無，似實似虛，似變未變。

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對手既然根本就摸不清劍路和招式，又怎能防避招架。

黃真盯著眼前那俊逸飛揚，演練劍法的少年的身影，仿佛與當年第一次傳授他劍法的穆人清隱隱重合在了一起。

吃驚之下，差點將下巴上的胡須揪下一把。

吃痛之下回過神來的黃真，目光從身旁一臉迷惑的馮難敵身上移開。

師父這次下山，收了個什么怪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