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第十八次被同一塊車牌削掉天靈蓋時，終于確認這不是瀕死幻覺。

血色夕陽把柏油馬路曬出鐵銹味，他猛擰小牛電動車油門，保溫箱里的海鮮粥隨顛簸發(fā)出黏膩響動。后視鏡里油罐車司機正在挖鼻孔，副駕西裝男掏出銀色打火機——防風罩彈開的金屬脆響刺破黃昏，那是死亡重播的開幕鈴聲。

“叮！您有新的美團訂單！“

手機提示音和爆炸聲同時炸響。蘇沉在熱浪中清晰看見自己后頸皮膚龜裂成冰裂紋瓷磚，脊椎深處涌出的幽藍物質(zhì)正順著裂紋蔓延。被氣浪掀翻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三小時前接到的詭異訂單——送往世貿(mào)大廈頂層停機坪的七杯楊枝甘露，備注欄寫著：給1997年的蘇云山。

世界像被按下倒放鍵的錄像帶。

電動車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鳴叫，他連人帶車栽進綠化帶。飛旋的保溫箱在空中劃出拋物線，七杯奶茶精準潑在油罐車擋風玻璃上。西裝男點煙動作停頓了0.3秒，蘇沉看見他虹膜里轉(zhuǎn)動的齒輪組突然卡住一粒楊枝甘露里的西柚果粒。

爆炸如約而至。

這次蘇沉在灼痛中抓住了時間回溯的規(guī)律——每當死亡降臨，后頸那片自小就有的燙傷疤痕就會滲出涼意。就像此刻，他能數(shù)清第214塊玻璃碎片刺入眼球的弧度，也能看清西裝男被炸飛的領夾上，九芒星標志正與自己保溫箱暗格里的U盤紋路重疊。

“第七次了。“他舔了舔開裂的嘴唇，任由電動車撞向防護欄。在身體騰空的剎那，幽藍紋路已爬滿視網(wǎng)膜。這次他看清奶茶杯底的條形碼在爆炸中重組為父親工號：XC-097。

世界再次坍縮重組。

蘇沉渾身濕透地趴在便利店冷柜前，手機顯示18:15。收銀臺正在播放晚間新聞：“近日我市出現(xiàn)多起電路異常跳閘事件，專家稱可能與太陽黑子...“他突然伸手按住后頸，那里有團藍色星云狀的印記正在發(fā)燙——這是之前輪回中不曾出現(xiàn)的。

冰柜玻璃映出他的臉：二十出頭，眉眼間還留著學生氣的青澀，唯獨眼神像被暴雨沖刷過的刀鋒。工裝褲口袋里露出半截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嵌著父母結(jié)婚照。照片里穿著白大褂的父親，胸口別著枚被刮花的九芒星徽章。

“要關(guān)東煮嗎？“店員打著哈欠問。

蘇沉抓起保溫箱就往外跑。這次他沒選機動車道，而是拐進堆滿雜物的老巷。生銹的消防梯在身后哐當落下，他踩著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最敏捷的步伐躍上屋頂。五分鐘后，油罐車爆炸的火光將巷口染成橘紅色，而那個本該在副駕的西裝男，此刻正站在對面天臺擦拭霰彈槍。

“晚上好，第七號實驗體。“男人喉結(jié)處裂開蜂窩狀的發(fā)音孔，“你比預測多活了6分28秒。“

蘇沉摸到保溫箱夾層里的U盤，金屬表面的凸起紋路突然與掌心傷口融合。劇痛中他瞥見父親的身影浮現(xiàn)在槍管上，實驗室背景里滿是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嬰兒標本。某個標本頸后閃著相同的藍色星云。

“我父親.....“

“蘇云山博士是最優(yōu)秀的牧羊人。“西裝男扣動扳機的聲音像在敲擊編鐘，“他培育的羔羊，就該乖乖躺在祭壇上。“

霰彈轟碎女兒墻的瞬間，蘇沉縱身躍向隔壁大樓。失重感喚醒脊椎深處的星屑，幽藍物質(zhì)在空中凝成鉤索纏住避雷針。他在玻璃幕墻上劃出湛藍電弧，看見自己影子正詭異地分裂成七個不同年齡段的輪廓。

落地時的劇震讓他吐出半顆帶血的智齒。身后傳來機械運轉(zhuǎn)的嗡鳴，西裝男展開折疊在脊椎里的金屬翼膜，瞳孔已變成瞄準鏡的十字準星。

“能力覺醒程度37%，超出預期值。“男人聲音帶著電子雜音，“建議切換活體回收模式。“

蘇沉撞開消防通道門的剎那，懷表突然發(fā)出蜂鳴。表盤滲出藍色霧靄，在空氣中勾勒出父親實驗室的立體投影。1997年9月15日的時間戳下，年輕二十歲的父親正在對培養(yǎng)艙說話，艙內(nèi)漂浮的胚胎后頸閃著星云胎記。

“記住，當世界開始燃燒...“父親的手穿透防護玻璃按在胚胎額頭，“就去找永不融化的蛋糕。“

現(xiàn)實中的蘇沉猛然剎住腳步。前方走廊盡頭，穿環(huán)衛(wèi)工馬甲的老頭正蹲在垃圾桶旁啃食發(fā)霉的奶油蛋糕。1997年云港食品廠的包裝紙在他指間簌簌作響，蛋糕表面爬滿的蛆蟲正發(fā)出幽藍微光。

老人抬頭露出半張被燒毀的臉，完好的左眼瞳孔是琥珀色豎瞳。

“終于見面了。“他舉起半塊蛋糕，奶油正逆著重力往上蠕動，“我花了兩千三百次輪回才等到這個時刻。“

整棟大樓突然劇烈震顫，蘇沉后頸的星云印記暴漲成光翼。在西裝男的金屬利爪刺入后背前，他看見老人用蛋糕上的蠟燭點燃了空氣，燃燒的火焰里浮現(xiàn)出自己從嬰兒到老年的所有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