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從一開始羅爾蘭就不太看得上蘭德,從各州推選出來的人才哪一個不是精挑細選,從小培養各種才能,初級機械證書、初級格斗證書、初級騎射證書……各種證書拿到手軟,各種比賽獎項名目密密麻麻地寫在了個人檔案中看也看不完。
可是蘭德呢,同為州內推選出來的人才,雖然所處地方偏僻了點,但是竟然一個像樣的證書文憑都拿不出來,只有一些對主觀的對于他事跡的描述,這也未免太寒酸了些。
雖然經過剛才的戰斗紅衣主教對蘭德有所改觀,也知道他檔案中寫的事跡并非是完全空穴來風憑空捏造,但是她對眼前這個少年依然沒有太大的好感。
他年紀輕輕就戴著面具,盡管各種禮數做得周全,但是表面做得再好,其中內地里透露著的冷漠,就是充斥著成人之間才有的利益交換。
起初她只是以為他是偏僻鄉下送過來的關系戶,但是現在感覺他更像是戰場上從尸堆里爬出來的破小孩,初見時候的淡漠眼神在戰爭開始之后就變得如同猛獸一般鋒銳而又如同尸體一般沉默,那在這個年紀本該清澈而又純真的眼神竟是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
這樣的一種眼神,許是讓她想起了十幾年前的自己,在經歷過那種慘劇后眼神也是這么灰暗,心中知道自己要面臨的前路該是怎樣一個艱難的道路,此時神情也不由得有些郁郁。
她看向外面,卻在同蘭德說話,像是承諾說道:“你往后跟著我吧,我會給你一個更大的平臺,既然你覺得自己有本事,就是將軍以后也可以做的。”
紅衣主教的承諾千金重,她是整個帝都最有權勢的一些人之一,跟著她自然飛黃騰達,不可同往日而語。
可是,如果蘭德不愿呢。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些,說道:“大人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但是我想去教廷學習。”
蘭德知道只要跟了紅衣主教,他往后的路會好走很多,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女人既然想收他就是看中了他剛才戰斗的能力,往后也不過是讓他和其他人戰斗廝殺。
他早已厭倦了廝殺,明白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存在的意義只是那些大人物的工具。
沒有超凡,他就算再如何精于戰斗也永遠無法超脫于其他人的掌控,所以只有超凡,只有踏入那座教廷的大門,他才能看到高處的風景。
而倘若不能,他也寧愿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開個小維修店,每日種地養花,看看書,逛逛店,品一下這個世界的美食,做一個真誠而又獨特的分享者……總比生死廝殺強。
羅爾蘭也不再說話,很少有人拒絕她,所以相同的話她絕對不會再說第二次,而且她大概明白少年的心思。
他想要走世界上最頂級的路也同時是世界上最難的路,想要在這條路上有所成就,天賦與努力缺一不可。
僅僅是進入教廷還不夠,還要進入“內廷”才有在這方面攀登頂峰的資格。
這可是壓在世界上所有超凡者頭上的一座大山,遠不是一個小鎮青年所能夠跨越的。
聲音漸歇,遠處超凡老頭緩緩睜開眼睛,雖然之前消耗極大但是經過了一番修養,此刻也是略微緩過來了。
他醒來的一刻便看見主教同那個少年一同坐在一起,主教察覺到了些動靜轉頭看來,見他已經緩過來就起身走來,朝他輕聲說了幾句話。
聽了主教的話,老頭微微頷首,垂落的眼眸抬起遠遠地望著蘭德,眼神中透露著長者的溫和與慈祥,想到剛才竟是這個少年救了他的命,臉上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溫和了一些。
蘭德知道現在是極好的時機,所以率先起身,走到了他身前幾步,目光炯炯地看著老頭,試探著自己開口是否合乎他的規矩。
直到老頭滿含笑意的點了點頭,蘭德后退一步,鄭重地鞠了一躬,請教道:“大人,我想問一下,超凡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東西?”
老頭想了想,說道:“關于這個問題,世界上流傳著許多種說法,其中最廣為流傳的一種是:世界上所有的自然存在的事物都各自聯系,存在著一種獨特的共鳴,土地、樹木、大山、大河以及生在這自然中的所有生靈都在其中。”
“這種共鳴在整體之中相互均衡,但表現在個體之中卻高低不一,所以有天賦高低之分,有的人共鳴很強,所以只需要努力就可以走到頂峰,有的人共鳴很弱,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無法觸及超凡。”
“所以超凡這條路對于絕大多數人都很殘酷,因為倘若你沒有這份天賦的話,無論你做什么努力都無法前進。”
聽到這里,蘭德直地看著老頭,其中晶瑩的眼球蘊含著期望與等待,似乎在迫不及待地問:那么,如何看出一個人的天賦如何呢。
就像是看懂了蘭德的想法,他繼續說道:“絕大多數人都具備著接觸超凡的能力,天賦中下的人除非真正開始接觸超凡,不然很難看出他的天賦如何,但是那些天賦超群的人,其中的天賦便是一眼就能讓人看出。”
“王國的第一將軍,生來皮膚堅硬如鐵,子彈不能破開他的身體,火焰不能燒灼他的毛發;神殿殿主,生來呼吸燙灼,談吐間火焰可從他的口鼻中噴出,身體如同猛獸一般強壯;更有教廷中的大主教,天生超凡,舉世無雙。”
最后老頭將目光放在蘭德身上,波瀾不驚。
“而你,顯然只是一個普通人。”
蘭德不信,想起了自己從小的時候就開始對一切機械精通,即便是再復雜的構造也如同玩具一般令他隨意玩弄,手槍、機槍、坦克乃至著龐大的鋼鐵列車,只需要一眼他就看透了它們的結構。
這難道不能算一種非凡之處?
所以他問道:“那如果我能看破世界上所有的機械構造,槍械也好,列車也罷,我都能看透,這樣也不算?”
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只當這是少年的爭強好勝,而完全沒有當真,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我之前應該說過,之所以存在超凡,是因為存在自然之中個體之間的共鳴,自然中的元素都是十分古老的,但是機械的歷史才不足百年。”
蘭德聽懂了,前面所說的那些非凡人物所共鳴的要么是鐵,要么是火,都是自然界存在已久的。
而機械構造,蒸汽工業的時代才剛剛興起,時間上難以跨越,就很難誕生與之相對應的共鳴。
且機械是人造的,是人為加工的,或許根本算不上“自然”。
但這一點卻是他想錯了,即便是人為加工,機械依然算得上共鳴的一員。
老頭繼續說道:“那些天賦超群的人所表現出來的天賦確實也會在機械上,只是很少,而且很珍貴。”
蘭德的眼中涌現出一抹亮光,但是很快老頭的話就將這一抹光給遮住了一塊黑布,“但是沒有人能說看透一切機械構造,天底下最厲害的超凡機甲師,也只是在機械上造詣非凡。”
蘭德眼中的光又消失了,不過他還是自我安慰著。
他覺得自己一定還是很厲害,只是老頭不懂自己的厲害,老頭不懂自己的厲害并不意味著自己的厲害不存在。
既然想要成就超凡上的頂峰,就先要相信自己有超越常人非凡之潛力。
沒錯,先相信再說。
而且,他確實是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