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剛開始見到琳塞亞帶了一個男人過來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警惕。”
“雖然琳塞亞那孩子從小就被我扔到戰場上，任她摸爬滾打。”
“這些年，她殺人也殺了不少，有著軍人的戾氣。”
“在帝都這些時候和這些世家子弟也打過交道，有了些識人的眼光。”
“但我還是擔心，她那直率粗暴的性格會不會太容易被人利用。”
說完德爾蒙看向蘭德，就像是這些話在警示著些什么，或者希望看看蘭德會對他說的話有什么反應。
可是很遺憾，蘭德靜靜地聽著，如同荒野中的一根野草，和這片荒野極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此時也并沒有想要說什么的想法。
德爾蒙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算可以。”
蘭德的表現可以說得上是相當出色，在接觸蘭德之前，德爾蒙將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倘若琳塞亞帶來的這個叫做蘭德的人，真的是一個擅長蒙騙欺瞞少女的人，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擊斃，然后將尸體拖到深山老林中喂狗吃。
世界上不乏有這樣一類人，擅長欺騙，并且將受騙人的信任當作自己的籌碼。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孫女的信任有可能被這種人當作籌碼，德爾蒙就有一種想要殺人的沖動。
所幸蘭德不是這樣一個人。
將自己心中的真實的想法講清楚了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輕松了很多，德爾蒙將軍頗為仔細地問了些關于琳塞亞在教廷中的一些事情，又囑咐蘭德在教廷要多多幫襯琳塞亞，最后從袖口撕下一塊血紅色的布料。
“這是憑證，把它交給大教堂的管事，他們會明白的。”
誰也而沒有想到，只需要這么一段談話，向來奉行著弱肉強食法則的德爾蒙竟然就直接將自己的信物送給一個并不熟悉的少年。
蘭德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沒有想到結果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
歸來的路上，琳塞亞遠遠就看到了貼在蘭德口袋中的血紅色布料，朝他豎起大拇指。
“你可真行，那老頭頑固得很，而且眼光又高，我都以為你這次肯定要失敗而歸了。”
蘭德并沒有什么過于高興的情緒，只是驕傲地說道：“你看人的眼光那么好，既然你說我符合你爺爺的胃口，那我怎么可能什么也拿不到就回來呢？”
拿到德爾蒙將軍的信物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是還并沒有到能夠開香檳慶祝的時候。
那神圣石碑上的東西他甚至見也沒有見過，既然這么多年無數人前去參悟卻最終只有三個人登上臺階五十米。
足以說明這件事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他知道挑戰直到現在才剛剛開始。
而琳塞亞想得其實并沒有那么復雜，這個時候她只是單純得覺得能夠拿到這個信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因為拿到這個信物就意味著她的爺爺已經認可了這個人。
帝都的德爾蒙將軍的認可非比尋常，即便是整個帝都的青年才俊，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這種特殊，就算是她，此時心中也不禁閃過一絲異樣。
蘭德并沒有在意到少女心中的某種變化，只是沉默地看向帝都，順著最中心的大道直通王庭，樹立著最為高大的塔狀結構。
“現在我們直接去大教堂嗎？”
他騎在馬上，沉默地凝視著帝都。
此時琳塞亞才從他的身上看出來了些許不同于貴族的氣質，無論是多么完美的臉和服飾如同貴族的標志一般，這種氣質也無法掩飾。
她無法用言語形容這種氣質，因為那就像是荒野的鷹，叢林中獨行的老虎。
帝都的貴族是從來沒有這種氣質的，因為貴族向來是成群的。
可是他不同，他獨行。
幾乎是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琳塞亞才想起回到蘭德的問題。
“不，我們現在還不能去大教堂。”她下意識地說道。
蘭德朝她投向一個疑惑的目光，安靜著，等待著她的解釋。
她說道：“在一年中的絕大多數時間擁有憑證的人都可以進入大教堂，但是有一段時間不行。”
“那就是祭神典禮。”
就如同之前所說的，大教堂的那個神圣石碑是傳說中以前的人們為了接引神明雕刻而成。
這是神明的象征。
所以每一年帝都都會在神圣石碑的地方舉行祭神典禮，這幾天大教堂拒絕所有人的參拜，更不許有人在神圣石碑處參悟。
“很不巧，祭神典禮就在這幾天，你必須要等到幾天后典禮正式開始的時候才能進去。”
蘭德想到這個世界竟然有超凡，有人信教，有人信奉神明，所有人都如此信奉著……
內廷承接天命，也就是神明所賜給他們的天命，所以他這個從前世到今生都一直是個無神論者的人，現在想要進入內廷，這多少有些可笑。
所以如果神圣石碑真的如同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那神明選擇也應該是一個極為信奉神明的教徒，而不是他這種人。
他應當毫無機會。
這樣想或許有些悲觀，倘若只要一個人能夠完全信奉神明就能獲得極大的權力和潛力的話，這多少有些荒唐。
內廷承接天命，可是天命又是什么？
難道真的有一個神明在高高的天空俯視著眾生？
那神明又是什么東西，他曾經也是一個人嗎……
列車之上的那位超凡者曾經說過，超凡是人類對于自然一切事物的共鳴，可是共鳴的存在，并非以人為載體，也可以是物體。
神明或許也并非人。
想明白神明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這件事并沒有什么意義，他依然受限于自己的身份和對這個世界信奉神明格格不入的內在觀念。
即便他如何偽裝，那種從心底里的不信任感依然存在。
除非神明親自出現在他的面前，以真正人類無法企及的領域告訴他：
神明就是如此，與所謂凡人或是超凡者截然不同。
那時候他或許才能改變自己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