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大片望春玉蘭。

粉色的花朵映紅了整個山坡，在早春的晨霧間蒼翠欲滴，與遠處的朝霞相接，緩緩沒入天際，匯聚成一片艷麗的海。

王世鈞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兒，禁不住頓足捶胸，跟錯過了好幾百萬似的……

雖說他今天進山的主要目的是采挖草烏和石菖蒲，可看到如此多的辛夷還是讓他整顆心都狠狠跳了跳，惱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來！

辛夷，辛溫解表藥，歸肺、胃經。

由于其質輕升浮，辛散溫通，芳香開竅，既能散風寒而解表，又能通鼻竅而止痛，所以經常用來治療鼻子相關的疾病。

因其形似毛筆頭，又名木筆花。

前世，隨著人民的認知水平提高，有不少人習慣于在網上選購藥材。

辛夷就是銷量比較好的藥材之一。

原因就是很多中學生容易得鼻炎，而辛夷泡水喝算是簡單實用的治療方法之一。

而且，它氣味清香，比很多昂貴的茶葉都好聞，樣子毛茸茸的，也十分討人喜歡。

只是泡水的時候需要用紗布包著，免得絨毛脫落，喝下去刺激喉嚨。

王世鈞回憶著，不由得又是一陣扼腕嘆息。

無他，時候已經過了，漫山遍野的辛夷早已綻放成望春玉蘭，已經不是采摘的時令了。

辛夷是望春玉蘭尚未開放的花蕾，一般在十二月到二月之間采收。

現在眼看著就要步入三月間，自然是錯過了。

王世鈞穿行在辛夷樹下，又狠狠吸了下它芳香的氣味兒，算是饒回點本，才悻悻離開。

盤算著明年一定要早點進山。

這漫山遍野的，招呼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不比后世采茶掙錢多了。

吃了個教訓，王世鈞生怕再錯過什么珍貴的藥材，便仗著膽子，一路往深山里走去。

還好，天光放亮，山林里也變得明媚起來。

林木蒼翠，鳥語花香。

順著潺潺的溪流，他一度忘記了身在何處，跟踏春出游似的。

要不是林子深處突然傳來幾聲詭異的猴子叫，他怕是真要沿著小溪，傻乎乎的一路走下去呢。

野獸的叫聲終于喚醒了他的記憶，讓他意識到這是什么年月。

1977年，伏牛山中尚有華南虎出沒……

除了這山大王，還不乏豹子、豺狼、野豬、大鯢、熊、鹿、麝等一眾大型野生動物，危險得緊！

突然冒出的緊迫感讓他一陣心虛，忙止住腳步，掂量著要不要趕緊回頭。

‘算了，饒它們一命！’

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把狗熊、老虎給打死了，雖然這個年月還沒有什么動物保護法，但作為一名醫生，濫殺無辜終歸是不好的嘛……

王世鈞一點都不臉紅，暗自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扭過頭，撒丫子就跑。

只是，剛跑出沒幾步，他就來了個急剎車，盯著小溪邊的一塊大石頭，眼珠子都瞪圓了。

石菖蒲！

王世鈞大喜過望，背著背簍，提著鋤頭，跟個直立的大蛤蟆似的，踩著清澈見底的溪水就沖了過去。

濺起的水花把褲襠都打濕了，一片清涼，可他啥都顧不上了。

一口氣來到近前，扒拉著那長在青石下，葉片跟韭菜有幾分相似的青綠色小草，王世鈞先看它的根——密生環節，形似蜈蚣，顏色灰棕。

是石菖蒲沒錯了！

其實，他當了一輩子醫生，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石菖蒲。

可后世有許多人會把石菖蒲和水菖蒲弄混，甚至因此弄出醫療事故，他由此形成了慣性，無論什么藥材，一定要經過自己的手，才能開給病人。

更何況，這藥材本來就是用來給小玉堂治病的，他不能不上心，也不能不用心。

石菖蒲是為數不多的開竅藥，名氣與麝香相當。

功效開竅豁痰、醒神益智、化濕開胃。

《神農本草經》中甚至說它“開心孔，補五臟，通九竅，明耳目，出音聲。”

列為上品。

正因為如此，王世鈞才迫切的需要它。

王玉堂屬于典型的“精神幼稚癥”。

中醫認為，腎為先天之本，主骨髓，腦為髓海；心為君主之官，主神明；肝為將軍之官，主謀慮。小兒先天不足，一般都與心、肝、腎有關。

但王玉堂又沒有“五軟、五遲”中大多數癥狀，非但如此，他的體魄還十分強健。

由此可見，他的病癥除了先天原因，可能還與后天有關。

比如：痰火上擾、痰濁阻滯、腦髓損傷……

依照他的思路，開竅豁痰、醒神益智的石菖蒲便是治療王玉堂的必須藥品。

當然還有遠志、茯苓、南星等。

說起來，它正是古方中記載的“聰明湯”，再稍作加減，便是有些玄奇的“應真丸”。

王世鈞蹲在水中，顧不得早上溪水刺骨的冰寒，用鋤頭小心翼翼的把盤根錯節的石菖蒲一顆顆挖下，涮洗之后，放進身后的背簍里。

石菖蒲又稱水劍草，就跟大多數珍稀的藥材一樣，十分撿地方，就長在水石之間。

王世鈞也是倒了霉了，鞋子都沒顧上脫，就蹚在冰涼的溪水里，一顆顆尋找，凍得牙齒直嘚嘚，嘴唇都發青了……

一直到太陽自山巔升起，他才采了半背簍。

望著不遠處深水區的一大片，他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

不是怕冷，主要是背不下了。

等下他還要挖草烏，也就是附子，不能貪得無厭。

反正這大山里藥材多得是，附近村莊會采藥材的人又不多，不會有人跟自己搶。

王世鈞安慰著自己，從水里走出來，爬到一塊青石上，擰了擰布鞋上的水，光著腳丫子，在陽光下哆嗦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今天的目標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

除了附子，就還有一味茯苓。

茯苓好說，那玩意兒雖然大，但不用往背簍里裝，等下抱上一顆回去，就夠小玉堂吃上好久了。

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讓人舒坦得根本就不想動彈。

可王世鈞也算是吃過兩輩子苦的人了，意志力堅定，瞅了眼快升到中天的日頭，硬是掙扎著爬起來，把濕漉漉的鞋子套上，提起鋤頭，就又往山林里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過冬的野獸也被曬得活泛了，剛到中午，大山里似乎就熱鬧起來。

一道沉悶的怒吼從遠處傳來，驚起一大片飛鳥。連樹上的松鼠都抱著堅果愣了愣，陡然反應過來，吱吱亂叫著鉆回了樹洞里。

王世鈞臉色變了變，心說不至于的吧……

大王，俺可是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