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今年十二歲，按照老輩子的說法，正逢一紀。

這個年齡，無論學什么都剛剛好，而我要做的，就是當好她的啟蒙老師，安排一條適合她的路。

“小彤，三教九流，你更喜歡哪一家？”

“小龍哥哥說了算?！?

小彤是個懂事的孩子，近幾年經常來白龍鎮，說是喜歡來這邊玩，實際上是為了多陪伴孤獨的王多福。

一來二去，跟鎮子里的人便熟悉起來，所以我們之間并不陌生。

相反，她很喜歡來我家問長問短，我也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

此刻她既然將決定權交給了我，那我就要盡心負責，本著不耽誤她學習的考慮，最終決定教她儒家法。

以氣化字，正心修身。

“哥哥說什么，就是什么？”

“還是喊舅舅吧?！?

“舅……就不?！?

小彤說完，朝著我扮個鬼臉。

“那就隨便吧，來，我先教你些基礎的東西?！?

她剛睡醒，而我又不困，沒道理將大好的光陰浪費掉，再者我離開白龍鎮在即，理當爭分奪秒。

說起正事，小彤頓時變得乖巧起來，認真傾聽、思索發問，就這樣一問一答間，很快便到了天亮。

示意她休息，我打算去做飯。

“小龍哥哥，讓我來吧。”

“你會做飯？”

換做我小時候，做飯是必修課，如今的孩子們，就算自己想做，絕大部分也都得被家長阻止。

“看不起誰呢？”小彤嘴巴一噘，直接扎進了廚房，“哥哥等著就行，一會兒保證饞的你流口水?！?

“行，那我就等著。”

不得不說，壞孩子各有各的壞，好孩子大致都差不多。

別看小彤是個十二歲的丫頭，干起家務來較大人不遑多讓，很快便將早餐端到了座子上。

小油餅，疙瘩湯，配著調制的咸菜，讓人胃口大開。

“小彤，我能問你點事情嗎？”

有些話我昨晚就想說，當時小彤太過于專注，也就忍到了現在。

“問?！?

“對于你的父母，你有什么看法？”我試探著問道。

吳彪是個什么人，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如今王飛燕已經化作邪祟，我很擔心這孩子的心理情況。

“哥哥，說實話嗎？”

出乎預料，小彤的反應很平靜。

“嗯。”

“以前我不懂，上學以后才明白，他們根本不是合格的父母?；蛘哒f，他們就不配做父母。”

“……”

我沒說話，只是感慨這孩子長大不容易。

“從我記事起，他們就沒真正疼愛過我一天，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情，他們就會一股腦全攤派給我，有時候我都懷疑，他們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是不是他們抱養回來的苦力丫頭？”

“不稀罕我也就算了，他們兩個也是互相看不上，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剛開始我還會哭著勸他們，后來也就懶得管了。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多做幾道題，至少能招老師喜歡?！?

“既然在家過的那么苦，為什么不來姥爺家住呢？”我知道小彤不容易，卻還是低估了她父母的德行。

“我想過來找姥爺，最后還是忍住了。”小彤懂事道，“一來，我在家，他們就算是鬧，也會顧慮著點。二來，我媽那么不孝順，我哪有臉搬過來住啊，我可不想讓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小小年紀，心思可真夠多的?！蔽衣牭貌皇亲涛秲?，只能調侃一句。

“哥哥，有句話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想說的是，不和諧的家庭也是這樣，要么被他們同化，要么跟他們反著來。作為孩子，我知道那種滋味，所以不想變成父母那樣的人。”

話落，小彤給我剝了顆雞蛋。

一口吃下，我認真問道：“昨晚的事情，能不能詳細說說？”

“他們打架，我就躲了出去，外面又黑又冷，實在受不了才回去。”小彤委屈回憶道，“進門后我媽不見了，我爸喝了很多酒，讓我把一個小包裹給姥爺送過來，還說不準我回家住。”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不是以后……都回不去了呢？”這話很殘忍，但我必須說出來。

“想過，無所謂?！?

“……”

看著她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我保持了沉默。

“小龍哥哥，我能告訴你一個秘密嗎？”

“當然能?！?

“你要保密?！?

“好，我保證?！?

“我媽媽，死了。”

小彤說完，咬住了筷子。

“瞎說什么呢。”

我聽得一驚，下意識呵斥道。

“真的?！毙⊥鄣昨v起一股霧氣，“我家養著兩頭豬，天黑以后就會睡覺，但是昨晚沒有。”

“豬是我喂大的，關系著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我很上心。”

“昨晚出門時，兩頭豬在掐架，一般只有爭搶食物時才會發生?！?

“我看的很清楚，它們吃的是……”

“小彤，不說了。”我起身坐過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我有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哥哥說?！?

“很快我就會離開白龍鎮，但是又舍不得這個家，如果你愿意的話，就搬過來幫我守著好不好？”

“哥哥為什么要離開？”小彤仰頭，眼里滿是不解。

“我想去看看父母，從出生后……就再也沒見過的父母。”我如實說道。

“那哥哥還會回來嗎？”

“會，早晚有一天會回來。”

“好，我幫你守著這個家，直到你回來的那天。”

小彤話落，示意我繼續吃飯。

“小彤，那你的爸爸……”

“哥哥不要再提他，從我看清兩頭豬吃的是什么時，就已經當他死了?！毙⊥莺萃炖锶惋灐?

“慢點吃，別噎著?！?

我拍打著她的后背。

小彤的心理之強大，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得虧我動了領她入門的念頭，傳授了她正心修身的儒家法，否則實在不敢想象，這孩子走上歪路會是什么后果。

萬幸，一切都剛剛好。

如今沒了后顧之憂，也該去野市做個了斷了。

傍晚，王多福帶著飯菜上門，跟他溝通過小彤的事情后，示意他們祖孫二人好好聊聊。

而我，則帶上定顏珠跟卷軸，再度踏上了通往四向山的路。

那里有很多人在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