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面,兩人都沒有準備,一時有些面面相覷。幾秒后,還是顧方覺先反應過來,一挑眉,問她道:“你干什么去?找著車了么?”
“找到了。”余程忙說,將自己手中的東西舉個半高,“我扔個垃圾去,剛吃完的面包包裝袋。”又問,“那邊解決了?”
“嗯,解決了。”
顧方覺點點頭,仿佛是沒有更多的要問了,往一旁側身給她讓了讓。余程趕緊快走幾步,將包裝袋仍在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折回身的時候,發現顧方覺還在車門口處站著沒上車,仿佛是在等她的意思,余程又繼續小跑著回來,立刻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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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續陽正在對鏡整理自己狼狽的妝容,見顧方覺回來,立馬撲上前問:“顧冬,怎么樣!”
顧方覺側過頭,沒急著說話,等余程上了車把車門關住后,他回看續陽一眼:“我先問你,你還想不想跟那倆人有來往了?”
“當然不了!”續陽白他一眼,“還不夠晦氣啊。”
“那就得了。”顧方覺說,“我的處理結果如你所愿,其他的不用多問了。”
續陽:“……”看余程一眼,那意思是這人怎么這樣!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兒是我先挑起來的?我跟你說,我是受害者好嗎,我是被他騙得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我今天才不會來——”許是怕顧方覺誤會自己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在先,續陽想了想又解釋道。而顧方覺聽了也只是嗯了一聲,埋頭設置導航,其余什么也沒說。
續陽快氣炸了。知道顧方覺是想給她點兒教訓,但她還是氣,于是她就想找點兒事:“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會來這倆人婚禮啊!”
“說過了,跟同事來的。”一個小時前,他剛跟同事一路交換著開車從西北某城回到燕城。本是打算把同事送到家里就回市里的,吳宇強留他吃飯,而顧方覺也想歇一下,就答應了。至于為什么會去參加婚宴?大約是倆人四處走走找不到特別好吃的飯店,又想起老母親在文悅參加婚禮,就想著帶同事來湊個熱鬧。吳宇這人一直玩心挺重,顧方覺沒什么想法,也就隨他。
這解釋倒也挑不出錯,續陽只好放棄找茬,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坐回椅背上。余程在旁看著她直樂,她心里清楚,顧方覺才不會管她續陽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看她的行為蠢與不蠢罷了。很顯然,今天續陽的表現屬于后者,那他晾晾她讓她反思反思也屬正常。
余程想完,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輕而易舉就猜到顧方覺的想法了似的。一想到這里面暗含的某種意義,她忽而覺得臉一熱,扭過頭去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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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好路線,顧方覺開車帶她們回市里。
因為不高興,一開始續陽都沒怎么說話。待車行至半途,她忽然收到一條消息,看完之后頓時樂不可支。原來,是她之前收買的一個路清舟的小師弟給她發來了一張圖,內容是路清舟,裘瑩和那個師妹在婚禮后臺休息室吵架的場景。看起來,在他們走后這場熱鬧依舊在繼續。
余程對此感到無語。雖然事后她也覺得那個師妹不安好心,但眼見續陽樂成這樣,又覺得沒必要。不是覺得她這樣不好,而是那幾個人都不值當。余程什么也沒說,收了續陽的手機,想讓她消停片刻。
續陽這會兒心情好了,看什么便也就順眼了,被收了手機也不氣惱,也沒來奪,轉臉就繼續騷擾顧方覺去了。
“顧爺,不逢年不過節的,您怎么突然從海城回來啦!”續陽就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喊人爺,不好就直呼人大名——或小名。
“我是回家又不是上火神廟,誰規定的逢年過節才能來拜一回?”雖然這話頭在續陽聽來仍有些欠,但仔細聽已經能聽出玩笑的口吻了,是以她便沒有計較,跟著笑了笑。
“行吶,提出表揚,你這回回來的是時候。”這就相當于是跟他道謝了,說明續陽領他的情。可大概也是怕再聽他念叨,續陽趕緊轉移了話題,去說余程,“我才注意到,你今兒怎么穿著這樣一件衣服就來了?”
余程:“……”
為工作方便,余程今天上身穿了件軍綠色粗布外套,下身套了條黑色工裝褲,腳上踩了一雙黑靴,看起來頗有一種干苦工人的風范。再加上她剛從城北與內蒙接壤的地界兒回來,批了一身塵沙,更有風塵仆仆那味兒了。
沒想到幾年后再見顧方覺竟是這樣一身打扮,余程心頭有些懊惱。撩起眼皮向他那兒瞅了一眼,見他認真開車仿佛是沒聽見的樣子,余程松了口氣,回頭說續陽:“還不是因為你啊。接到你消息就來了,哪兒還趕得及回去換身衣服。”
余程睥她一眼,那意思是讓她別提這茬了。續陽精準地領悟了她的意思,果然繞過了這一層,卻又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
“所以我就說你嘛,換個輕松點兒的工作干干,當個記者總是東跑西跑的。雖說是在總臺這個大平臺,但工作辛苦還是歸辛苦嘛……”
這話就是屬于老調重彈了,余程笑笑沒應。卻沒想到前排開車的人聽了之后,趁著等一個紅燈的時候,略側過頭來,問后面。
“桃桃還在總臺?”
這一問,讓余程一驚,卻不敢貿然回答。因為她不確定他這是問誰的,同時攪起她心中波瀾的,還有他那個問句的實際內容——先是稱呼桃桃,雖然知道他可能是怕太過生分才這樣稱呼她,這其中沒有其他任何含義,余程還是忍不住心一跳。然后是他那個用詞——“還”,這說明他之前就知道她在總臺工作,說明他關注過她的消息。
不奇怪。余程在心里對自己說,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就如同她知道他一直在海城商飛工作一樣,以他們之間的關系以及高度重疊的人際關系網,知道點這個并不難。
“是。”余程微笑答,“還在總臺,小一個月前剛從港城回來。”余程是在港城讀的大學,畢業后也是從港城面試進的總臺。入職前兩年,她一直在總臺港城站。
顧方覺嗯一聲,此時正好綠燈亮,他回過頭繼續開車。獨留余程一個人坐在后排,心臟猛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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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顧方覺按照續陽的要求,把她和余程送到了她在城西的一處小窩。原本,他是想送她們回院里,但續陽怕自己這副尊容嚇到家里人,拒絕了。
到地方之后,續陽先下車,余程跟著,倆人齊齊站在路邊向顧方覺道別。
“真不用吃飯?”怕她們餓著,顧方覺半降車子問道,見姐倆搖頭,說是已有面包填肚,他點點頭,說,“行,那我先走了,風大,你們趕緊上樓吧。”
顧方覺說完,又掃過余程一眼,就開車離開了,倒是續陽后知后覺,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一旁的余程:“哎呀桃桃,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請顧冬吃頓飯以表感謝啊。”
余程沒有說話,在忽而刮起的卷著塵沙的春風中,看著遠去的車影,喃喃地道出一句讓續陽摸不清頭腦的一句話——
“大貓兒,這是這八九年來,我第一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