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東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他朝會議室門口看去,只見磨砂玻璃后面,確實站了一位男士,從那套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看起來,對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只是看不到臉,不知道究竟是誰。
陳啟東身邊是他的鐵哥們張振宇,湊過來低聲問:“老哥,今天是不是宣布你就職啊?晚上去搓一頓啊?”
陳啟東苦澀地搖搖頭。
張振宇以為他低調(diào),用肩膀撞撞他,坐好了。
“都到齊了啊。”劉總坐在上首,環(huán)顧了四周,微微與陳啟東的目光錯開,清咳了一聲:“今天召集大家開會,是有重要事宣布。知道大家忙,我就簡短一點。”
“大家都知道,集團領(lǐng)導對我們現(xiàn)在的項目非常重視,也對我們部門寄予厚望。我也希望大家再接再厲,盡快拿出成績。”
劉總看向陳啟東:“目前部門的副主任是啟東,我的年齡大家也清楚,根據(jù)上頭的意思,”他頓了頓,似乎下面的話難以開口。
大家沒察覺,都將目光轉(zhuǎn)向陳啟東,甚至有幾位年輕人要準備鼓掌了,畢竟陳啟東在部門里兢兢業(yè)業(yè),眼下能力威望最強,級別上也合適的,就只有他這唯一一位接替的人選。
“上面的意思,為了增強大家的競爭意識,在競爭的氛圍下得到更好的成績,我們將分為兩個小組,各有分工也相互競爭。啟東擔任A組組長。”他話音未落,下面響起竊竊私語聲,大家的目光都露出不可置信,看向陳啟東的眼神,也帶了各種意味。
“B組組長,由杭州區(qū)域18級員工梁安曄擔任。”劉總說完,站起身,示意秘書開門。
大家紛紛站起來,看向門口,跟著劉總一起鼓掌表示歡迎,但彼此間又打著眼神的機鋒。
“什么情況,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張振宇低聲道:“這不是赤裸裸的來搶勝利果實?”
他清楚目前大家的研究進展到哪一步,眼看勝利在望,此時殺出個程咬金,目的不要太明顯,不由心里充滿了對新人的鄙視。
“那有什么辦法。”陳啟東低聲應道,他自己也沒有察覺那口氣里的不滿。
梁安曄帶著溫和的笑容走進來,陳啟東打量過去,對方身高在185左右,身材勻稱,長得挺帥,有點像某個港臺男明星,尤其一雙桃花眼,見人都帶有三分笑,只是,他怎么看怎么覺得那笑里別有動機。但最令陳啟東驚訝的,還是梁安曄的年輕。
“大家好,我是梁安曄,今年35歲,研究生畢業(yè)于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之前在杭州區(qū)域,很高興能與大家共事。”他的笑容頗有點春風得意,語氣也頗自得,畢竟這個年紀可以做到18級,是非常罕見的,當然值得人驕傲地炫耀一下。
眾人稀稀拉拉鼓起掌來,劉總環(huán)視了一下,吩咐道:“至于如何分組,我會跟兩個組長商量后,三天內(nèi)通知大家。”
他看了看陳啟東,微微點點頭:“大家先去忙吧。”之后吩咐部門秘書帶梁安曄去熟悉環(huán)境,待眾人都出去了,這才拍拍陳啟東的肩膀。
“我沒想到,竟然是他。”陳啟東頗無奈。
他對梁安曄倒是有點耳聞,據(jù)說此人野心勃勃又有些不擇手段,在哪里都是人人敬而遠之的角色。陳啟東素來最厭惡這類人,此時卻要跟其共事,當然心中不美。
“我想你也知道,小梁跟上面宋總的關(guān)系。”劉總搖搖頭:“宋總卡著咱們的經(jīng)費,他要安排誰,還不是他說了算的?”又似安慰道:“換個角度考慮,也不是壞事,首先錢就不是問題了,你這邊的進度我清楚,他雖然也是18級,也是今年初提上來的,怎么也比不過你嘛。”
陳啟東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好在劉總算是支持自己,既然上面的意思改變不了,那么能為自己爭取的,也還是要爭取一下。眼下要爭取的,當然是小組成員。能兵強將與素日里用慣的人,當然得放在自己這邊。劉總自然也清楚,打著包票讓他發(fā)名單給自己。
“放心吧,分組這種小事,我還是做的了主的。”
他這話算是給陳啟東吃了顆定心丸,無論你是誰的關(guān)系,先做出東西才是王道嘛。這樣一想,陳啟東便也不能提前回家了,他給母親和妻子分別發(fā)了信息,一出會議室,便與等在外面的幾個親信鐵桿一起,聚在會議室商議。
曾雅芬?guī)е鹛鹣铝孙w機,面對深圳新機場,簡直變成兩眼一抹黑。而兒子不接電話,媳婦手機關(guān)機,她更是心里窩火。最要命的是,她不知道兒子家的具體地址。那新房子從買到入住她都沒參與,只在照片上看過。哪個區(qū),哪條街,幾棟幾號全都不知,到底是另立門戶了,不一樣了。
但她并沒有什么不滿與被拋棄感,孩子大了,可不就是要飛出原來的窩了,他們這樣的“老鳥”,思想觀念生活習慣都陳舊,也惹人嫌,等甜甜安頓好,她就打算回去老家,跟老姐妹們一起瀟灑。
“甜甜,你們怎么還在這里?”謝明道拿著箱子走出來,一眼看見甜甜和曾雅芬。
“爺爺,爺爺。”甜甜朝他招手。
曾雅芬一回頭,頗有點不好意思。
“爸爸來接是不是?”謝明道很喜歡甜甜,蹲下身問她。其實問她,還是問曾雅芬。曾雅芬“嗯”一聲:“一直沒接。”
“年輕人,忙。”謝明道看看表:“我陪你們等一會兒呀。”
“不用不用。”曾雅芬更加不好意思:“今天多謝你了。飛機上也是。”
之前在飛機上,甜甜前排的小伙子非要說甜甜踢椅背,不依不饒的,令曾雅芬十分難堪,連連道歉對方卻沒有原諒的意思。縱使甜甜不踢了,也還在那邊叫來叫去。之后把座椅靠背調(diào)低,曾雅芬想撿杯子也不讓,周圍乘客雖然都指責他,可也沒有什么辦法。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最后露出紋了刺青的胳膊,一看就不好惹。
一邊是刺兒頭的陌生年輕人,一邊是因為耳壓需要喝水有點鬧的孩子,曾雅芬只覺得時間過得真慢,真希望能馬上降落,心里委屈極了。
好在終于還是有謝明道路見不平一聲吼,先以強大氣場和結(jié)實的肌肉震懾住相比之下如同雞仔般的年輕人,又嚴肅地斥責了他,義正言辭引來陣陣叫好,最后把自己明珠經(jīng)濟艙的位置跟他換了,這才息事寧人。
只是,一天兩次出手相助,對象還是同一對,不得不說,是老天注定的邂逅啊。
“沒事,那人都是負能量,最好遠離。”謝明道樂呵呵道:“你們住哪兒啊。”
他這一問,還真把曾雅芬問住了。她簡單說了家里情況,謝明道點點頭:“那我還是等你兒子到了再走吧。這邊機場大,你們行李多,還有個孩子,不方便。”
“不耽誤你吧。”曾雅芬覺得自己今天已經(jīng)給眼前的老爺子添了很多麻煩了。
“我又沒啥事,耽誤啥。”謝明道呵呵一笑,帶著他們到旁邊的麥當勞坐下,甜甜有了冰淇淋,萬事都好商量,兩位老人家也聊起家常來。
好在陳啟東的信息沒過多久就來了,說明了新家的位置,讓母親打車回去。
曾雅芬跟謝明道朝的士站走,問了問謝明道那個小區(qū)大概的位置,她怕司機繞路。不想謝明道看到那地址,愣了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與稍顯尷尬的笑容。然后,謝明道拿出自己手機,翻出自己下的網(wǎng)約車訂單,遞給曾雅芬看。
曾雅芬狐疑地湊過去看了看,又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機上兒子發(fā)來的地址,不由失笑起來。
“奶奶,怎么啦?”甜甜看著兩個大人,摸不清頭腦。
兩人將手機一起展示給孩子,甜甜已經(jīng)認識不少字,這一看,只見兩個都顯示“南山區(qū)白川路18號瑞和灣三期。”
“哇!原來爺爺跟我們住在一起呀”。
這邊曾雅芬解決了回家的問題,一路上挺愉快。那邊沈蔓菁坐在飛機上久等起飛無果,沉沉睡著。最辛苦的卻是夾在這兩個女人中間的陳啟東。
年輕的競爭對手的出現(xiàn),給剛過不惑之年的陳啟東不小的打擊,令他全身都緊張起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他家也顧不上了,沒有更高一級職位的保證,如何能給母親、妻子、孩子一個穩(wěn)定可靠、衣食無憂、看病不愁的未來?
為了自己的奧迪,老婆的迪奧,孩子的奧利奧、母親的驕傲,自己不拼不行啊!
于是,他一頭撲進手頭的課題里,直到華燈初上。但心里畢竟還惦記母親孩子,看著下班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陳啟東打算回家。
他剛拿起提包要往電梯走,只見梁安曄提了兩個飯盒朝劉總辦公室方向走。
陳啟東心里“咯噔”一聲,眼下最重要的是兩個人的小組怎么分配人手,如果梁安曄搶了先機,那么……他不敢繼續(xù)想,但卻迅速做出決定,反身回到辦公室,把提包換成了一沓數(shù)據(jù)報告,深吸一口氣,狠狠心,也朝劉總辦公室走去。
“陳總,還沒下班?”梁安曄正巧開門出來,看到陳啟東倒挺客氣,騰出一只手:“以后還請多多關(guān)照啊。”
“不敢當不敢當,相互學習,相互學習。”陳啟東笑著跟他蜻蜓點水般握了握手。
辦公室里的劉總抬頭朝這邊看一眼,神色略有點尷尬。
陳啟東注意到梁安曄那袋外賣擱在茶臺上,還沒打開。
“劉總,那我先去拿咖啡。”梁安曄挺識相,微微一笑走了,卻沒問陳啟東要不要。
“啟東,怎么啦?”劉總看了看表:“這都下班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我是想問問您報告的事,您在哪些地方有意見,我早點改出來。”陳啟東笑的很真誠。
“哦,我正要給你發(fā)郵件呢。”劉總沒有多想。
“那太好了。”陳啟東掃了一眼梁安拿進來的外賣,是翠華茶餐廳。他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劉總是北方人,吃菜口味重,又特別喜歡面食,對清淡的粵菜素來不感冒。
“我打算叫老陜家的臊子面呢,劉總要不要來一份?”
老陜家簡直就是劉總的食堂,臊子面是他的最愛,三天不吃都饞得慌。
“小梁幫我買了。”劉總掃了眼那邊翠華外賣的袋子,立刻做了決定:“你叫老陜家是吧,那你給我?guī)б环蓦用姘伞!眲⒖傂Φ难劬Χ疾[起來了。
陳啟東迅速在手機上下了外賣訂單,在劉總的示意下到他身邊,兩人看起報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