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少喝點。”她忍不住提醒,不明白父親說什么前言不搭后語的。
一喝醉了嘴上沒個把門,什么乘龍的話在這說說還好,要是讓有心人聽去,說不定告他黑狀。
不過她心里也有些佩服老爹,多年前無論是還在世的大哥,還是嫁到大慶府的二姐,還是家里親戚都反對父親給她找的女婿。
只有父親無論如何也要堅持。
宴會末了,兩位翰林善意提醒:“高夫人最好親自去洛陽走一趟,陛下賞賜的錢財家產需要有人去接領打點,上將軍在前線脫不得身,只有你最合適。
當然,我也只是隨口一提,這是你們自家事。”
“多謝翰林指點。”高寧英行禮。
知道他們這是善意的提醒,可去洛陽.......她一個女人家,而且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些畏懼。
不過她也明白,夫君在前線打仗,無暇顧及,這時只有她是最至親的,再難她也要扛下來。
......
當晚,她在自己屋里拆開家書,小蓉連準備退出去。
高寧英看著她,笑道:“小蓉不想看看姑爺的信嗎?”
小蓉搖頭又點頭。
“好了,過來。”高寧英拍拍床邊讓她過來,“小丫頭也長大了,可以給你看。”
小蓉臉頓時紅了。
高寧英摸著她的小腦袋,之前她還小確實不懂,可如今出落得水靈靈的,也明白她通房丫頭的意思了。
家書在手里一字一句看著,那家伙寫了許多肉麻臉紅的話,看得她也面色微紅。
卻一句不提在戰場上吃的苦,全是他的風光和本事,似乎他南下這半年多全沒艱難困苦,就已取得如今的功績。
看得她又想哭又想笑的。
“小蓉,跟我一道去洛陽吧,我們離近點等他回來。”高寧英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小蓉自小就是在她院里長大的,是最知根知底的人。
“嗯,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蓉臉紅紅點頭,她應該明白了這話背后的意思。
小院里月光如水,一夜無話,短短的家書讀了一遍又一遍。
......
第二天,父親給兩位翰林每人備了三十兩酬謝,送走了他們。
她跟父親說決定要南下的事。
父親倒是十分支持:“照顧立寬理所應當的,你是他的內人。”
隨后又安慰:“到了洛陽不用擔心人生地不熟的事,自有人會照顧。”
她有些不解:“你的故交?”
父親卻自信滿滿,隨后說:“只管去,等你到洛陽肯定會有人照顧的。”
隨后鄭重的囑咐:“寧英,我知道當場我硬把你許給立寬你對我這做爹的有怨言,可你要記著,沒哪個做父母的會想把兒女往火堆里推。
你的事如此........你大哥也是。”
高寧英一言不發,撇開目光,這些年他和父親關系一直不好,強加給她的婚事只是其一,最重要的還是大哥的死。
大哥從小在她記憶中就是個爽朗正派的人,對她們姊妹都很照顧,自小在家里也全偏袒呵護她們,臉上總掛著笑。
當初是父親不聽勸告硬派他北上才中遼人埋伏,最后中伏身死,身首異處,至今宣州的祖墳里也沒有他的首級。
父親低頭快速眨眼,臉上溝壑遍布,老態盡顯,有些局促說:“我是朝廷的郡王,北地百姓哪個不認得,遼國認識的也不少。
你娘又去得早,別說我,就是皇帝也有失策的時候,特別是家務事。”
高寧英心里激蕩著各種情緒,終歸有些柔軟下來。
“這回南下說不定什么時候回來,可能就在洛陽安家了。
立寬是有大本事的人,跟著他沒錯。”父親繼續說。
隨后道:“也不用擔心我,你那幾個姨娘有兩個已經有了,保準給你生個弟弟繼承家業。
你和立寬也早要個孩子,能守著家產。
以后在洛陽安家立業最好,少往不太平的地方跑。”
高寧英點頭,最后有些生硬的說:“你在北方保重身體。”
父親咧嘴笑了笑,答應:“好,去吧。”
當天,高寧英便領著小蓉和她的親兵收拾東西準備南下,心里卻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堵著。
兩三天后收拾妥當,車隊十一輛車,五十多人,有家仆護院,有馬夫,有丫鬟。
父親親自送他們到南門去,直到離別前,父親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說了句:“路上小心。”
她點頭:“回去吧。”
那些堵在心里的就這么一直堵住了。
......
北宮天池畔,萬物生發,草木青翠欲滴,百花姹紫嫣紅。
皇后囑咐武德使段全:“多派人打聽,她們一到洛陽就要告訴我。”
“皇后娘娘放心,武德司的密談全國都有,風吹草動決不會錯過。”段全拱手說:“從北方來的也就兩條大道可走,絕錯不了。”
皇后嗯了一聲,抬手示意他退下,段全拱手回頭。
遠處天池畔白玉石亭里,陛下正揮毫潑墨,相公吳光啟侍立身后。
陛下是專門叫他來的,因為他和立寬的關系不一般,陛下想問問。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了。
“這么說來你們還算忘年之交了。”
“可以這么說。”
“將西南大任全交于趙立寬之手,你以為如何?”陛下放下手中筆問。
“陛下圣心獨裁。”
“事已經定下,圣旨已經發出,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吳光啟拱手:“陛下,戰場的事從來都有風險,趙立寬再厲害只將勝算提高,至于結果.......臣不敢斷言。
但以我淺見趙立寬是個豁得出去的人,肯定會盡力而為。
千言萬語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天命嗎。”陛下看向南方的天空,自言自語道:“祖宗保佑,可不要讓朕失望。”
吳光啟靜靜立在那,一言不發。
皇后在岸邊看著他們倆,吳光啟不會明白陛下深意的。
在陛下心里,趙立寬大捷是他在祖宗太廟里告求兩天兩夜而得的。
陛下相信這是皇家列祖列宗的保佑,他們庇佑那孩子。
因趙立寬是他直系血脈,流淌著天家的血。
血濃于水。
正因如此,陛下堅信趙立寬能繼續解決西南的亂局,打贏這場關系重大的戰爭。
皇后又喜又憂。
喜的是陛下終于在心里承認趙立寬是他直系血脈,憂的是前線要是打輸了怎么辦.......
她嘆口氣,心里其實比陛下明白。
衛王、鄭王都流著天家的血,也不見他們有何作為。
說到底此前是那孩子爭氣拼來的。
如今又要逼著他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