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城里從小販的談?wù)摚愤叺拈e聊中都隱約聽到遼人入寇的消息，恐懼縈繞在空氣中。

當(dāng)?shù)囟鄶?shù)人習(xí)以為常，生活照舊，只有少數(shù)有門路家資的人家會在早晚離開南門，去更南方暫避。

趙立寬有空時小蓉嘰嘰喳喳陪著他釣魚。

一天下午，小蓉和他說話大聲點(diǎn)，惹得旁邊一個天天來釣魚的老頭不高興。

責(zé)備道：“哪家丫頭不懂禮數(shù)，老夫的魚也讓你吵走，走開點(diǎn)。”

小蓉趕緊道歉，眼里含著淚花。

趙立寬頓時不高興，也不管老人身后兩個魁梧大漢，護(hù)短道：“老頭你在這釣幾天一尾沒上，拉不出屎怪茅坑是吧？做人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老頭頓時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是哪家后生，誰教你這么對長輩說話。”

“我郡王府的！”趙立寬毫不退讓，給自己找個靠山：“冒犯待會再說，就說釣不上魚和我們有關(guān)系？”

老頭攔住身后兩個蠢蠢欲動的侍衛(wèi)，臉色漲紅：“老夫三天前才上一尾兩斤大鯉，你沒見而已。”

“怎么不說三年前。”趙立寬嘲笑，他太了解這些空軍佬。

“大膽，你可知......”身后的侍衛(wèi)正欲開口，卻被老頭一聲咳嗽呵停。

老人臉色不好看：“郡王府男丁.......莫非你是三交軍司馬的女婿？看來外界所言非虛。”

小蓉連插嘴：“老爺爺，姑爺可厲害！”

“厲害？呵呵........”

“姑爺可是秀才！”小蓉著急了，這話卻引來周圍大笑。

考上秀才對于大戶人家并沒多難，特別對于郡王府來說，趙立寬的秀才也是當(dāng)初高郡王宣州學(xué)政打過招呼的。

這等于把槍遞給別人。

老者撫須笑起來，立即抓住話頭：“是嗎，秀才，詩詞文章總會吧。

做個賭斗如何，如今秋日，你以秋為題賦詩一首，能做出尚可的就算你姑爺贏，老夫向你這小丫鬟道歉，輸了你們就給老夫磕頭認(rèn)錯，敢不敢！”

詩詞在周國這片土地上歷經(jīng)千年發(fā)展，向來盛行，特別在南方那些興盛城市。

在北方邊境倒沒那么多人追捧。

不能直接當(dāng)飯吃，卻在上至朝堂宰輔下至民間百姓中流行，既是文人象征，也是終南捷徑，科舉考試中也有一席之地，乃至社會各界趨之若鶩。

趙立寬聽了心頭狂笑，老頭這是把槍遞回來，還自己往槍口上撞！

做詩不會，背還不會。

不過他可不想要老頭什么道歉這種虛的，弄點(diǎn)實(shí)在的好處。

“敢，不過賭詩就要有彩頭，我外加三兩碎銀。

老丈添三兩，誰贏一并歸誰如何。”趙立寬說著掏出他僅剩的三兩碎銀。

老頭也不怯場，呵呵笑道：“后輩賭興重，也可！”

說著就去身上摸錢，好一會兒沒摸出來，此時周圍已有七八人聽見動靜圍過來看熱鬧。

老頭尷尬道：“老夫今天出門沒帶夠錢。”

趙立寬眼尖，指他腰上的掛著的扇子，“那把扇子價錢不菲吧，用來抵一下如何。”

周圍人紛紛起哄，老頭猶豫一下，大概想怎么也不可能輸，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吧。”

“老夫先做一首，你做出大體相當(dāng)?shù)木退阙A，免得說老夫欺負(fù)后生。”老人說完周圍看熱鬧的紛紛叫好。

他背手踱步，發(fā)須花白卻儀態(tài)端正脊梁筆挺，不像小家人物，嘴里慢慢念道：“詩題就叫《秋思》。”

隨后撫須慢吟，走兩三步吐出一兩個字來：“西風(fēng)漸起葉初黃，遠(yuǎn)岫含煙映斜陽。”

他停頓一會兒看向運(yùn)處似乎在思索，周圍看客都不敢出聲，老人許久才接著道：“有了，雁陣橫空歸意遠(yuǎn)，菊香滿院晚來涼。”

“好！”

“好才情！”

“蕭瑟靜美，思鄉(xiāng)之情深切......”

“老翁有真才實(shí)學(xué)。”

圍觀人中幾個文士模樣的紛紛拍手稱贊。

老頭拱拱手：“過獎！”

“姑爺......”小蓉害怕的看向他。

趙立寬嘿嘿一笑，鼓掌道：“老丈好詩啊。”

老頭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似笑非笑看著他。

旁邊一青衫中年文士道：“后生不如早認(rèn)輸，也不失體面。”

“干嘛認(rèn)輸？”

“郡王府女婿大名，宣州城誰人不知？”中年人譏諷：“何必自取其辱。”

周圍人聽罷哄堂大笑。

小蓉生氣了，趙立寬卻不理會旁人，反而有些高興，媽的原來自己在宣州城也是名人，別管名聲好壞總歸有名。

趙立寬直接說：“我這首叫《秋夕》。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他一氣呵成念完，都沒頓一下。

他是背又不是寫。

周圍寂靜無聲，只聽得遠(yuǎn)處河對岸小販吆喝，河邊老樹上蟲鳴不停。

老人呆呆看著他。

方才嘲笑的文士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七步成詩都沒這么夸張！

“你.......你再念一遍。”老頭不可置信說。

趙立寬從容又念一遍，所有人低聲咀嚼。

“這真是你寫的？”

“還能是假，大家都看著呢。”趙立寬攤手，臉不紅心不跳道。

“這是宮中怨詩，這.......這哪能......”老頭吞吞吐吐。

“老丈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吧，君子以信義立身，一句話，這詩水平如何。”趙立寬追問。

“這.....”老頭有些慌，眼神閃爍。

好一會兒才鎮(zhèn)定下來仔細(xì)品味，周圍人都安靜，目光匯聚在老人身上，時不時瞟向趙立寬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方才嘲諷的中年文士更是無地自容，捂臉退到人群后，悄悄走開了。

老頭品味許久回神：“極佳，意在言外，幽怨之情不待明言而見也......這，稱為傳世之作也不為過，你贏了......”

聽到這話，四周一陣噓聲，看熱鬧的驚訝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

老者摘下腰間扇子，不舍遞給他：“今日沒帶錢，先交于你保管，明后天仍在這河邊，老夫帶錢來贖。”

趙立寬接過，這么干脆利落，心里對老頭多幾分欣賞。

笑呵呵說：“好說，不過約好三兩，你可別拿少了。”

老頭撫須，嘆口氣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輸就是輸，老夫大名吳光啟，北地文風(fēng)不盛，竟能遇你這一奇人。”

“過獎了過獎了！”趙立寬拱手，嘴上說著謙虛的話，卻沒謙虛的模樣。

吳老頭也忍不住搖頭：“年輕人有才是幸，謙遜點(diǎn)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