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主要任務是防御叛軍可能的反攻,并等候孔大帥中軍主力到達。
以三江口大營為第一道防線,雞鳴關為主要防線.......”趙立寬站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
下面五十多名大小軍官圍坐在河邊草地上聽著。
只有指明戰(zhàn)略方向,大家知道接下來大方向上要做什么才不會亂。
“三江口這邊駐軍八百,以騎兵為主,其余全退到雞鳴關去。
如果叛軍來攻,能守就守,守不住燒了余下糧食直接退走,不用死拼。”趙立寬安排道。
“將軍,這么大一座營地,這么多糧食會不會太可惜?”有指揮心疼的說:“咱們好不容易才打到這來的。”
趙立寬不以為意:“糧食能運就運雞鳴關去,至于這破地方和咱們將士的性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這里大平地無險可守,在這作戰(zhàn)對我們不利,只要人在,就算丟了也有機會打回來。
何況把這么一塊無險可守的地方留給叛軍,到時無論他們北上去,我們據(jù)守堅城在雞鳴關交戰(zhàn)。
還是咱們南下又來進攻這大平地,都對他們不利。
這就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做好大方向上的部署,接下來就是各司其職。
安排好事情后已經到下午。
吃了晚飯巡視軍營,檢查沒什么不妥后才回到營中。
剛想抽空給媳婦寫信,隨軍軍醫(yī)來見他,說了點事。
趙立寬點頭,隨后跟他到安置傷兵的營帳。
才進去就一股混合屎尿味,草藥味和體液腥味的難聞味道撲鼻而來。
帳篷中燭火搖曳,忽明忽暗,黑暗角落里能聽到士兵的呻吟,幾個斷手斷腳身體殘缺的士兵在悄悄流淚。
見他進來連不出聲了。
走到角落,有五人躺在最靠里的床鋪上。
他們都傷到內臟,其中兩人呼吸如拉風箱,十分痛苦,時不時咳嗽,另外三人則在昏迷之中。
軍醫(yī)告訴他,這五人都傷到內臟活不成了,而且還會死得非常痛苦,按軍中的做法一般是幫他們解脫。
但這需要長官首肯,不然就成殺人了,按大周律當處以絞刑。
趙立寬走到床邊蹲下,看著面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嘴唇開裂,呼吸沉重又急促,想說話一張嘴就咳出血來。
他中了一箭,位置非常不好,只有一個小孔但射穿了肺。
年輕人眼眶里滾落淚珠,趙立寬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軍醫(yī)得令,他有一種專用的器具,鋒利的小鑿子配一把銅錘,在年輕人腦后輕輕一敲,年輕人眼中光彩瞬間散去,悄無聲息。
.......
等再次走出營帳時,月亮已經升起。
他遙望月亮心想,說不定這時候媳婦也正和他看著一樣的月亮,但有五百多和他一道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再也看不到故鄉(xiāng)的月色了。
接下來幾天是打掃戰(zhàn)場,叛軍著甲率不高,但還是收回不少甲胄,都是官府樣式的,應該是從之前打下的州縣中繳獲。
大量尸體非常難處理,從雞鳴關到三江口,一路上都是尸體,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會引發(fā)疾疫,特別是堵在河水里那些。
趙立寬只得下令,讓將士們去清理出來挖坑掩埋,隨后又讓戰(zhàn)俘也加入其中,雖然每天會有幾個俘虜趁亂逃走,但總好過爆發(fā)疾疫的風險。
接下來幾天,經過詢問發(fā)現(xiàn),戰(zhàn)俘里有些是叛軍軍官的家屬,還有些則是他們從附近擄掠來的女人孩子。
趙立寬讓人送他們回去,才發(fā)現(xiàn)雞鳴關附近有六個村寨都已被叛軍屠戮殆盡,房屋被焚毀,尸體隨意丟棄,不少被山中野獸啃食。
有躲過一劫的村民藏在殘垣斷壁里,有的眼神呆滯,有的瘋瘋癲癲,還有的見他們就跑,根本不敢見人。
被送回去的女人孩子也嚎啕大哭,悲苦無助。
他們這些村子位置很不好,在雞鳴關之南。
開戰(zhàn)前舉家北逃了一部分,余下的要么是沒錢沒糧走不了,要么就是沒想到大家都是人,這些叛軍會這么沒有人性。
趙立寬聽各隊匯報后,下令給每人送一石糧食,反正三江口大營那三萬多石糧食他也吃不完,除此外他也無能為力。
他是打仗的,不是地方官府,解決不了長久民生問題。
......
二月十一,下了一場雨,雨水在山間拉起道道帷幕,如浪潮般陣陣涌過,青綠山林時不時翻白,伴隨山風由遠及近。
嘩嘩啦啦雨聲夾雜枝葉翻滾的聲音,不斷和鳴越來越大,天邊時不時閃爍徹地連天的紫色閃電,轟隆隆春雷響徹千里,黑色云雨下不見天日,格外恐怖。
趙立寬冒雨回到雞鳴關,三江口大營前線所有騎兵部隊暫時交給史超指揮,并讓他多往南放出斥候,監(jiān)視叛軍舉動。
他這次回來是為了審問戰(zhàn)俘,獲取更多情報的。
當下已經確定,他抓住兩個高級戰(zhàn)俘,其中一個叫農懷林,是叛軍首領偽王農懷威的弟弟。
另一個則是黃中景,是南安府商人黃重明的兒子,據(jù)悉黃家是這次叛亂的大金主。
農懷林這個級別的戰(zhàn)俘已經輪不到他們處置,趙立寬已派人趕緊將其押往瀘州去了,留下了黃中景。
因為之前朝廷兩次戰(zhàn)敗,所以對南方的消息大多來自北逃的官員、商人等,沒什么靠譜的俘虜能審問,雖然知道叛軍頭領,高層人員等。
但更深入的他們糧草來源,組織架構,為什么叛亂等情報一無所知,如今就是個大好機會。
盧絳帶人出來迎接,親自為他牽馬進了關城。
趙立寬開玩笑說:“都說下雨是老天爺撒尿,老天爺怎么到南方就更愛尿尿了。”
眾人大笑,趙三接嘴道:“吃得好,上火了。”
第三營指揮是個老油條,猥瑣嘿嘿笑道:“你還小不懂,這說明老天爺有媳婦哩!”
眾老油條都大笑起來,只有趙三撓頭不懂。
等到院里,趙立寬草草擦了雨水,推門進入北屋內,里面黃中景看見他就嚇得連連磕頭。
確實,那天他渾身浴血,身上插著十余箭的樣子有些嚇人,估計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
趙立寬上前笑呵呵拍拍他肩膀,將他拉起來:“黃先生,之前我打你那都是為你好,不打一下你怎么保命,你要理解。如今我又給你帶來個好機會,你可要把握住了!”
.......
猛烈山雨還在嘩啦啦啦的下,山間流水暴漲,將許多無名的尸體洶涌沖向下游,也有許多逃進山里的叛軍再也熬不住,陸續(xù)出來投降。
而比山雨更加猛烈的是“雞鳴關”大捷的消息,正越過大青山脈,向南北狂飆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