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握著車把的手猛地收緊。月光照在老者銀白的須發上，道袍下擺沾著潮濕的泥漿，馬鞍旁掛著的青銅羅盤正在瘋狂轉動。

“您真是張天師？“李青山盯著老者腰間懸掛的玉佩，那上面雕著北斗七星，和族譜里記載的圖案一模一樣。

老者拂塵輕掃，羅盤指針突然定住，直指蛇盤村方向：“貧道在此守候百年，等的就是相柳殘魂異動之時?！八鋈簧焓职醋±钋嗌矫夹?，指尖冰涼刺骨，“你身上有禹鼎碎片的氣味，難怪那些魑魅魍魎窮追不舍?！?

遠處傳來一聲悶雷，烏云遮住了月亮。李青山突然發現老者腳下沒有影子。

“快走！“張天師猛地抽動韁繩，“子時將至，村里要出大事！“

兩人趕到村口時，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唯有祠堂方向亮著火光。十幾個村民正機械地圍著祠堂轉圈，他們赤著腳，眼珠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響。

“攝魂術?！皬執鞄煼硐埋R，從袖中抖出七枚銅錢，“相柳在收集活人精氣?！般~錢落地竟排列成北斗形狀，最末一枚突然裂成兩半。

祠堂大門轟然洞開，李青山的爺爺拄著桃木杖踉蹌而出。老人道袍染血，左手握著破碎的銅鏡，鏡面里隱約有黑氣翻涌：“青山！帶著天師去后山鷹嘴崖！“

話音未落，那些中邪的村民突然齊刷刷轉頭。他們的脖子扭成不可思議的角度，關節發出咔咔的脆響，像是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張鐵柱也在其中，他的右臂不自然地反折在背后，指甲已經變成青黑色。

張天師咬破指尖在拂塵上畫符：“帶路！這里交給我！“

李青山抄起祠堂門口的煤油燈就往山上跑。夜風裹著冰涼的雨絲，燈影在石階上投下扭曲的光斑。經過村頭老槐樹時，樹冠里突然垂下數十條黑蛇，每條蛇的頭頂都長著肉瘤似的凸起。

“別碰蛇血！“張天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緊接著一道黃符破空而至，符紙在觸及蛇群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焦糊味中夾雜著刺鼻的腥臭，那些蛇尸落地竟化作黑水，腐蝕得石板滋滋作響。

鷹嘴崖位于蛇盤洞正上方，形似猛禽利喙的巨石懸在萬丈深淵之上。李青山扒開崖邊的荊棘叢，露出半截殘碑。碑文被青苔覆蓋，隱約可見“天師洞府“四個篆字。

“果然在此。“張天師拂塵掃過碑面，青苔簌簌脫落，露出北斗七星的凹槽。他將玉佩嵌入其中，崖壁突然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

裂縫在石壁上蔓延，竟現出一道青銅門。門環是兩條銜尾蛇，蛇眼鑲嵌的綠松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李青山舉起煤油燈，發現門縫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摸上去溫熱粘稠——是血。

“退后！“張天師甩出三張符紙，青銅門應聲而開。陰風撲面而來，帶著腐朽的紙錢味。門內是條向下延伸的甬道，石階上布滿干涸的血手印，每隔七步就有一盞人面魚紋的青銅燈。

走到第九十九級臺階時，李青山踩到了一塊活動的石板。機括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墻壁突然翻轉，露出上百個箭孔。

“踩我的腳印！“張天師道袍鼓蕩，每一步都精準落在八卦方位。李青山盯著他衣擺揚起的弧度，突然發現老者后頸有塊青斑——和祠堂九頭蛇雕像上的鱗片形狀一模一樣。

地宮中央矗立著三丈高的青銅鼎，鼎身纏繞著九條蛇形浮雕。鼎足深陷地磚，周圍散落著七具枯骨，有具尸骨還保持著往鼎內傾倒液體的姿勢。李青山湊近一看，鼎內積著厚厚的黑色油脂，表面浮著幾片未腐爛的蛇鱗。

“這就是禹王鼎？“他伸手想摸鼎耳。

“別動！“張天師厲喝，“鼎里是相柳的尸油，沾上就會...“話沒說完，鼎內突然騰起綠火，火光中浮現出無數掙扎的人臉。那些面孔李青山都認得——今早還在地里勞作的王叔，河邊洗衣的春妮，此刻都在火中扭曲哀嚎。

地面劇烈震動，鼎身上的蛇紋開始游動。李青山懷里的青銅碎片突然發燙，燙得他胸口生疼。碎片自動飛出，嵌入鼎身缺口，那些蛇紋立刻安靜下來。

“原來如此?！皬執鞄熝壑虚W過異光，“李家人血脈才是鑰匙?！八蝗黄±钋嗌绞滞螅讣状倘肫つw，“借你三滴心頭血！“

劇痛讓李青山眼前發黑。血珠滴入鼎中，鼎內油脂沸騰如活物，漸漸凝成一面水鏡。鏡中顯現出民國二十三年的場景：日軍士兵正在蛇盤洞內架設儀器，為首軍官手握青銅匣，匣內赫然是塊碧綠礦石。

“碧血石...“李青山想起洞里那些發光石頭。鏡中畫面突變，礦石突然爆出強光，日軍士兵慘叫著化為白骨。軍官慌忙合上匣子，卻在洞口被黑影纏住——那黑影長著九個蛇頭。

水鏡突然碎裂，張天師噴出一口黑血。地宮四壁滲出腥臭的黑水，那些枯骨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李青山這才看清，每具尸骨的天靈蓋上都釘著青銅釘。

“快走！“張天師甩出最后幾張符紙，“相柳要醒了！“

兩人沖出地宮時，山下傳來震耳欲聾的鼓聲。整個蛇盤村籠罩在血霧中，村民們在祠堂前圍成詭異的圓圈，正用石刀割破手腕往祭壇滴血。李青山的爺爺倒在祭壇邊緣，桃木杖斷成兩截。

“子時三刻...“張天師看著開始偏移的北斗七星，“來不及了！“

山體突然裂開巨縫，蛇盤洞方向升起九個巨大的蛇頭虛影。李青山握緊灼熱的青銅碎片，聽見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聲響。最中間的蛇頭忽然睜開豎瞳，隔著百米虛空與他對視。

那一瞬間，李青山看到了遠古的洪水，看到青銅鼎墜入深淵，看到無數工匠被活埋在洞中。最后出現的畫面是個年輕和尚，正將發光的礦石塞進相柳尸身的眼眶——正是他在洞里見過的碧血石。

“原來碧血石是相柳的眼睛...“李青山喃喃道。話音未落，整座鷹嘴崖開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