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心沉默不語，許是不想回答，也可能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見對方似乎沒有霸凌她的意思，她膽子大了些許，往前走了幾步，在這位來天臺吹風的男同學身旁兩米外坐下。

“你說，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莫燁身體前傾，雙手撐在身后，看著像是準備展翅飛入高空的離群之鳥。

他的語氣聽不出起伏，卻又仿佛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于是，當柳凝心意識到這句話是在問她時，她整個人瞬間緊張起來。

因為這男生的表現，越看越像心懷死志之人。

“……”柳凝心張張嘴，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

她已經太久沒有和別人正常交流了。

更何況，她自己也是一個看不到生活希望的爛人。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她眼中的世界早已被陰霾籠罩，自然就說不出什么勉勵別人的好話。

裹著紗布的小手扯住衣角，她的唇瓣顫動良久，最終，還是無能為力的選擇放棄。

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別人。

“唉，誰都不愿意和我交朋友，這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跳了。”莫燁長嘆一聲，縱身一躍。

“不要。”柳凝心的心跳漏了半拍，幾乎是下意識的喊出聲，并伸手想要將那個男生拉回來。

她做不到就這么看著別人跳樓自殺，就像她曾經寧愿冒著自己被霸凌的風險，也要去幫助那個受傷的女孩。

可她和莫燁的距離太遠，就算第一時間伸手，也無法觸碰到對方。

自責、懊惱、驚慌……各種各樣的情緒沖擊著她早已麻木死去的心。

要是她一開始坐在男生旁邊，是不是就能救下對方了？

突然，一聲嘆息，打斷了她的思緒。

“唉，可是我還年輕，不想死啊。”

大概率是求生欲望爆發了，莫燁的一只手搭在邊沿，整個人像是臘肉般掛在天臺外。

“堅，堅持住，我拉你上來。”柳凝心立即站起身，踉踉蹌蹌的就要過來救人。

但莫燁卻出聲阻止了她。

“不要過來，你再靠近的話，我就跳下去了。”

柳凝心頓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焦急的不斷抿唇。

莫燁一臉生無可戀的問：“你說，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柳凝心依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莫燁便自言自語的接著說下去。

“我覺得，人活著的意義，就是活著才能去做自己覺得開心的事情。”

“可是，像我這種沒有朋友的人，連找個伴一起去看看山、看看海都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開心的事情，那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去死比較好？”

莫燁惆悵的說著，他望著天空，遺憾道：“如果有人愿意陪我去看看遠方的風景，或許我就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大抵是脫了力，莫燁搭在邊沿的手開始滑動，照著這個趨勢，要不了幾秒，他就會從樓頂墜落。

倏然，兩只手探了過來，牢牢握住他的手腕。

莫燁抬頭，與面色復雜的柳凝心對上視線。

“等我把你拉上來……”她拼盡全力的將他向上提，“我就，我就……陪你去看。”

“真的嗎？”莫燁滿臉不信。

柳凝心沒有說話，因為她的全部氣力都放在了雙手上。

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不僅沒能把莫燁拉起來，反而連她自己都逐漸滑向深淵。

但，即使如此，她也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我問你，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莫燁再次問道。

柳凝心憋著氣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泄了氣，只好點點頭。

在看到柳凝心點頭的那一瞬間，莫燁的右腳在墻上一蹬，左手猛然發力，一個前翻落回臺沿。

見莫燁終于安全下來，柳凝心松了口氣，軟倒在地。

達成自己目的的莫燁笑著走過來，朝柳凝心伸出手：“你說的，我上來你就陪我去看風景。”

柳凝心沒有去拉那只手，而是低著頭，喃喃道：“……不要再尋我開心了。”

“什么意思？”莫燁裝傻。

“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打算真的跳樓吧？我知道，你之所以說那些話，只是為了騙我而編的謊言……”

“就像前幾次你站在天臺門口，為了勸我回來說的假話。”

聽完柳凝心的呢喃，莫燁開口：“你也保留了每次循環的記憶。”

“放棄吧。”她輕聲道：“一直救一個早就該死的人，一直重復做徒勞無功的事，你不累嗎？”

莫燁沒有回答，而是搖搖頭：“看來，這種方法救不了你。”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若一塊永不磨滅的堅毅磐石，平靜的接受了這一次循環的失敗。

流浪者之刃出現在手中，長刀出鞘，嗡鳴聲在空曠的天臺蕩開。

“你要去干什么？”柳凝心問。

“殺人。”莫燁答。

“殺誰？”她又問。

“殺那些想殺你的人。”他再答。

“可是，我……不值得你做這么多。”

“那我就一直救你，持續到你覺得你值得被救為止。”莫燁轉過身，一瘸一拐的向門口走。

柳凝心看著莫燁的背影，眼眸輕顫。

明明兩人都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明明不久前這個男生還是活蹦亂跳的健康身體……

明明不管她就不用去和那些怪物戰斗了……

明明她已經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徹底放棄了活下去的打算，成為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了……

可是，為什么，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間……

感到了害怕。

她連死都不怕，卻依舊產生了害怕的情緒。

那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這個應該活下去的男生死在眼前嗎？

放學的鈴聲悠悠敲響，莫燁能夠感受到腳底傳來的震動，那是怪物襲來的征兆。

他開始思考該怎么和怪物周旋，因為渾身是傷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持他再殺一個七進七出了。

不止如此，他還要計劃下一周目該用什么方法來救柳凝心，以及下下周目，下下下周目……

突然，莫燁停在原地，他回過頭，只見眼眸閃著淚光的柳凝心站在他身后，右手輕輕拉著他的衣角。

旋即，他聽到她說：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等你上來，你帶我去看山，去看海。”

“三歲的時候我父母就去世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只看過河，從來沒看過海。”

“所以，所以……”

“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

“你愿意……”

柳凝心的聲音顫抖，她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羊，既壓不住恐懼、又忍不住期待的望著莫燁的眼睛，下意識說出爛在心底、無人傾聽的求救。

“——帶我逃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