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霧色凝重。

皎潔的月光已經上了樹梢，徒留一片陰影。

夜色中籠罩的軍營，霜寒露重，寒風夾雜著霧水撲面而來。

此時的朱瑾，還在一處營帳中，借著昏黃的燈光，給李胡椒親自涂抹著藥膏。

“將軍，還是咱自己來吧?！?

“你躺好。瞎動什么？”

朱瑾面色不悅的瞪了一眼李胡椒，又抹了一把藥膏。

看著李胡椒皮開肉綻，血淋淋一片的屁股，朱瑾的臉上又不禁流露出了一種感傷的神色，搖頭嘆息起來。

“胡椒，你不會怨恨我吧？”

“哪里？將軍，咱沒讀過書，卻曉得一些道理?！?

李胡椒抽著鼻子，眼眶好似進了沙子一般，為之潮紅的一片：“你這么做，是在維護軍法，也是為了咱好。”

“你現在是防御使的身份，尊貴了，但仍是能紆尊降貴，給咱一個小兵敷藥?！?

“咱感激你還來不及，怎會怨恨你？”

朱瑾點頭道：“難為你了?！?

他都有些慚愧。

他對待李胡椒，那是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

偏偏，李胡椒也吃這一套。

附近的士兵，看見朱瑾如此善待李胡椒，也很是觸動。

跟著朱將軍混，有奔頭！

朱瑾不僅是親自給李胡椒敷藥，還喂他喝了一碗雞湯。

著實是悉心照料了一番。

朱瑾好不容易伺候李胡椒睡下了，離開營帳。

等候已久的王彥章就上前說道：“大哥，嫂夫人那里派人來，說已經收拾好屋子了，問你是否要回府歇息？”

“……”

朱瑾愣了一下。

“是我的哪個夫人？”

王彥章一臉古怪的表情，低聲道：“是顧夫人?！?

“哦。”

小朱這才訕訕一笑。

他的嫂夫人，除了顧蕓娘，還有何人？

被他強納為妾室的黃秀英，性子桀驁，凡事總喜歡跟他對著干，哪里會在意他的私生活？

朱瑾與蕓娘之間的關系，頗為復雜。

也就是“兄終弟及”的那點破事兒！

但，蕓娘是真的關心朱瑾，將后者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是蕓娘想朱瑾了，想他的“大寶貝”了。

朱瑾未嘗不想與蕓娘纏綿。

怎奈何，他忙著練兵，一時間也走不開。

作為統帥，尤其是胸懷天下的男人，朱瑾難免是要跟將士們同甘共苦的。

弟兄們累死累活的操練，他卻仍在春閨里快活，讓弟兄們怎么想？

朱瑾搖搖頭，將腦海中的復雜想法拋之腦后。

他擺了擺手說道：“我今晚就在營中睡下了?！?

“諾。”

朱瑾對于人性有著一定的了解，所以選擇跟士兵們一起訓練，一起睡覺。

患難與共！

……

由于朱瑾擴軍的速度過快，帳篷不夠用，營地也還簡陋，沒有像樣的防御工事，不足以被稱之為“營寨”。

有的帳篷，被大風一刮就漏風了，甚至還被吹跑。

這怎么行？

為了避免將士們風餐露宿，朱瑾決定打造一個有模有樣的營盤。

距離下邑縣數十里，接壤于碭山縣的地方，有一處山脈郁郁蔥蔥，怪石嶙峋，山清水秀。

此山，名為“芒碭山”。

朱瑾要建造營寨，構筑防御工事，少不了需要砍伐樹木，所以就盯上了芒碭山的木料。

“一，二！一，二！”

“拉！”

“使勁兒！”

經過一陣“叮叮當當”的斧頭砍伐之后，一群膀大腰圓的軍漢，把繩子拴在三人抱粗的巨樹上。

幾根繩子分別被數名軍漢搭在肩上，喊著號子，一起發力，同時齊步往前走。

“咔嚓嚓”的一陣響聲，樹枝、樹杈、樹丫以及葉子紛亂交叉。

頃刻間，七八十米高的參天大樹，就轟然倒塌了！

一群手持斧頭、鋸子的軍漢又沖了上去，把大樹的枝丫、分杈之類的通通鋸掉、劈掉。

肢解之后，就剩下一根又一個的巨木了。

站在一邊監工的朱瑾，心里是不勝唏噓的。

這樣亂砍濫伐，放在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的后世，那是犯法的。

帶頭的小朱少不得要吃幾年牢飯。

好在，現在沒有法律明文規定，不能亂砍濫伐。

以朱瑾宋州防御使的身份，也沒有誰敢以這樣的罪名逮捕他。

破壞生態環境嗎？

朱瑾可不管這些。

芒碭山這一片大大小小的樹木，都被下邑軍的士兵們砍伐了一遍。

不說是一地光禿禿的，卻只剩下了一些小樹苗以及雜草、枝丫、樹葉等。

綠植也還不少，千奇百怪的石頭到處都是。

要知道，芒碭山是上古時期著名的采石場，黃帝曾到芒碭山巡視，蚩尤曾在此活動。

此地文化悠久，源遠流長。

是一塊真正的風水寶地。

春秋時期，有宋僖公葬于僖山。

儒家圣人孔丘入宋，恰好經過芒碭山避雨，留下了世界上唯一一座用“孔夫子”命名的山峰——

夫子山。

據說戰國時墨子曾隱居在芒碭山北周狄山。

芒碭山，也可以說是大漢王朝的“龍興之地”。

想當年漢高祖劉邦在這里斬白蛇起義，率兵與秦軍在芒碭山大戰三日，收復碭城。

而陳勝起義之后遭到車夫莊賈殺害，被埋葬于芒碭山主峰南側山腳下。

這之后，楚懷王熊心以沛公劉邦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統領碭郡兵。

劉老三正是以這支部隊為基礎，受命西進，輕取關中，與楚霸王項羽爭奪天下，并建立大漢王朝的。

漢文帝劉恒在此建漢高祖廟，并親往祭祀。

梁孝王劉武曾在芒碭山左右筑東苑，包括落猿巖、棲龍岫、鶴州、雁池、鳧島等風景。

梁國諸侯王更是把芒碭山視為最終歸宿。

最終卻是便宜了曹阿瞞。

老曹設“摸金校尉”及“發丘將軍”盜取及發掘芒碭山上的漢梁王墓群七十二船寶物……

“大哥，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就在朱瑾一屁股坐在巖石上，陷入沉思的時候，身邊響起了王彥章的聲音。

王彥章遞過來一個水囊，以及兩張燒餅，隨后自己也大口大口的吃著燒餅，順嘴問了一句。

他們干的是體力活，難免要補充一些能量的。

朱瑾咬了一口燒餅后，沉吟道：“老王，我是在想，這芒碭山，真是一個好地方。”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在此地揚名立萬，多少文人騷客游覽，或是隱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