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放下賬簿之后,又把目光放在眼前的李振身上。
此時的李振,也不過二十多歲,高鼻深目,額頭略微凸起,蓄著短須,兩眼炯炯有神,身材還頗為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練家子。
而且,有著白種人的部分特征。
混血兒!
作為穿越者的朱瑾,對李振有過一定的了解。
在原來的歷史上,李振是后梁的開國功臣,朱溫的主要謀士之一。
他鼓動朱溫誅殺唐朝大臣,釀成了著名的“白馬驛之禍”,被士大夫們視為鴟梟。
李振是破落貴族出身,祖居西域。
他出生在中亞撒馬爾罕,昭武九姓的安國。
其祖上出過很多名將,如位列武德十六功臣之一,授左武候大將軍、涼州都督,被冊封為申國公的安修仁。
他的曾祖父李抱真,因恥于和安祿山同姓,便向朝廷請求改姓。
朝廷感其忠義,賜國姓李。
因此,安抱真全族都被改姓為“李”。
李抱真是粟特人,官至昭義節度使,封爵義陽郡王,是大唐中興的功臣。
李振的祖父、父親都做官做到了州刺史、防御使這樣的高位。
跟黃巢一樣,李振年少的時候聰明好學,參加科舉考試,沒想到名落孫山了。
李振不服氣,又接連考了幾次還是榜上無名。
這就導致李振對科舉考試中的腐敗現象深惡痛絕。
沒辦法,入仕無門的情況下,李振只能是另辟蹊徑,當了張蕤的幕僚。
現在他官拜宋州長史。
名為刺史佐官,卻無實職。
放在隋朝以前,長史有著相當大的權力,而今卻只能是刺史身邊“幕僚長”的角色。
朱瑾大概能看出李振的野心。
李振不是那種胸無大志,不學無術的破落戶貴族。
他是真的想光宗耀祖!
“李長史,請你回去之后,轉告張刺史。”
“就說,這份恩情我朱瑾記下了,來日必有厚報。”
李振微微頷首,笑道:“朱防御使,我家刺史果真沒有看錯,你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
“不知朱防御使你打算招募多少兵馬?”
朱瑾豎起了三根手指頭,緩聲道:“三千。”
聞言,李振愣了一下,頗為疑惑的問道:“朱防御使,以你現有的軍械,要裝備五千兵馬也不難。”
“何故只募兵三千?”
朱瑾搖搖頭道:“那也要養得起。”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對于朱瑾而言,兵馬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怎奈何,囊中羞澀!
張蕤資助了他粟米、稻米共計八千石,再加上下邑原有的糧食,滿打滿算,朱瑾所擁有的軍糧也不過一萬石。
唐代,一石相當于后世的125斤。
一個士兵每天的口糧大概是兩斤左右,行軍打仗期間消耗更多,日常訓練也不會少于兩斤米的口糧。
這樣算下來,三千士兵每天就要吃掉六千斤,也就是四十八石的軍糧。
一萬石軍糧能支撐多久?
二百天多一點,可能更少。
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朱瑾要練出一支勁旅,必定會耗時費力。
少說要半年才能形成足夠的戰斗力,算得上是訓練有素。
當然,條件不允許的話,朱瑾只能是退而求其次,讓麾下的兵將經過戰火的淬煉、篩選了。
大浪淘沙,剩下的則都是精兵了。
留給朱瑾的時間,確實不多。
“兵貴精,不貴多嗎?”
李振笑了笑,問道:“朱防御使,你認為僅憑三千步騎,能擋得住黃巢的賊軍,守衛宋州嗎?”
聞言,朱瑾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笑道:“以區區三千兵馬,自然擋不住賊軍,但不是還有你家張刺史的數千宋州勁卒嗎?”
李振抿了一口茶水,并且把玩著手里的瓷杯,看著朱瑾,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家刺史雖有保境安民之心,卻實無自保之力。”
“若擊賊,恐怕還需要朱防御使你鼎力相助。”
朱瑾瞇起了眼睛,緩聲道:“張刺史若要指望我朱瑾來抵御賊兵,保衛宋州,怕是指望不上了。”
“李長史,你回去之后,不妨替我轉告張刺史。”
“今后在宋州,他治民、理財,我朱瑾掌兵。”
“若如此,我有把握能守住宋州。”
李振聽到這話,并未驚訝,而是以一種諱莫如深的目光,瞥了一眼朱瑾。
“朱防御使,不瞞你說,我家刺史考慮過此事。”
“然,如果真的把宋州的軍事全權委托于你,唯恐人心不服。”
“他有他的難處,你應當理解。”
朱瑾微微頷首道:“我理解。不過,我也有自己的難處。”
“相互理解吧!”
頓了頓,朱瑾又拿起了茶壺,給李振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道:“李長史,生逢如此亂世,你我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聽說你出身名門,曾祖父是故義陽郡王。”
“你祖父、父親,都當過高官,可謂是鐘鳴鼎食了。”
“李長史你也自幼聰慧過人,熟讀經史子集,卻幾次科考名落孫山,現在只在張刺史那里,做一個長史。”
“難道你甘心嗎?”
李振聞言,怔了一下,旋即搖頭苦笑道:“時運如此,我就算再不甘心,又待怎樣?”
朱瑾輕笑道:“時勢造英雄。”
“既然不滿足于現狀,就要想方設法去改變,而非是怨天尤人。”
“李長史,你看我這個人怎么樣?”
小朱指了指自己。
李振沉吟道:“將軍天縱之才,有勇有謀,膽魄過人。”
“百騎就敢劫十幾萬敵之營,世人都贊你為‘朱鐵膽’。”
“十七歲便官拜防御使,放眼古今,也實屬罕見。”
朱瑾笑了笑道:“先生謬贊。”
“那,不知道在先生你看來,張公為人如何?”
“這……”
李振遲疑了。
他思索片刻,便搖搖頭道:“張公是我的恩主,我不敢妄加評議。”
“哎。”
朱瑾擺了擺手道:“此處只有你我二人,隔墻無耳。不管先生你說什么,朱瑾一定守口如瓶。”
他這是讓李振但說無妨。
李振猶豫了幾下,深吸一口氣后,低聲道:“以我觀之,張公一介儒生,頗具膽魄,又能慧眼識人,不失為治世之能臣。”
“然,值此亂世,他怕是難有一番作為。”
“能守得住宋州這一畝三分地,保境安民,張公就該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