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在暖閣中呼呼大睡的時候,張蕤則是在書房里跟自己的養子張揚,以及心腹謀士李振商議大事。
張揚對于養父張蕤的做法頗為不解:“父親,您何故把下邑讓給朱瑾?”
“朱瑾他雖被封為宋州防御使,但他麾下不過百余騎,成不了氣候?!?
“到了宋州,還不是任由父親您揉圓搓扁嗎?”
張揚自認為張蕤可以拿捏朱瑾。
但,張蕤卻是沒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張蕤的眼中浮現出了一抹精光,捋須道:“鵬舉,你太小覷朱瑾了?!?
“朱瑾此人,年少成名,十幾歲就能倒拽牛尾,膂力過人,殺山賊十數人,被鄉人推舉為頭領,成了下邑一帶有名的鹽梟。”
“他只是一個養馬的小卒,卻敢于陣上擅殺先鋒。”
“不到一年,他朱瑾就從一介囚徒,成了一州防御使。”
頓了頓,張蕤又意味深長的說道:“此子有勇有謀,膽識過人?!?
“而且,他是檢校司徒、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的義子?!?
“他的堂兄朱瑄,已經被朝廷冊封為天平軍節度使?!?
“朱瑾不但自己有能力,背景還頗深?!?
“他能輕易屈服于人下嗎?”
“再者說,黃巢的賊軍已經往中原流竄,勢不可擋。”
“朱瑾驍勇善戰,用他來為咱們看家護院,再合適不過了。”
聞言,張揚這才明白張蕤的一番良苦用心。
只不過他的心里仍舊有些不服氣。
“父親,朱瑾他就算是再驍勇善戰,也是一個外人。”
“孩兒唯恐朱瑾是養不熟的狼,以后他若是起了歹心,想把宋州據為己有。又待怎樣?”
張蕤搖搖頭道:“那是以后的事情。”
“再者,朱瑾若有豺狼之心,志在天下,應該不止于此,他的胃口不會滿足于一個宋州?!?
張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張蕤又把目光放在李振的身上,詢問道:“興緒,你對朱瑾此子,有何看法?”
李振沉吟片刻之后,便道:“主公,朱瑾有王處存、朱瑄在背后撐腰,輕易動不得。”
“屬下聽聞,新任的汴州刺史、宣武節度使朱溫,是他的同鄉,與他還交情匪淺。”
“主公您交好朱瑾,最好不過?!?
“以屬下觀之,朱瑾胸懷大志,不是一個能安分守己的人。”
“主公您應該盡可能對朱瑾給予幫助,資助錢糧軍械,讓他養兵、練兵?!?
“等黃巢的賊軍來了,朱瑾也能率兵征討逆賊,建功立業?!?
“這之后,朱瑾也不會繼續待在宋州,有可能官拜一鎮節度使。”
“主公您付出一些錢糧盔甲,就能借此得到朱氏兄弟的好感。”
“何樂而不為?”
聞聽此言,張蕤的嘴角一勾,很是滿意的笑著。
李振所言,正合他的心意。
他并不討厭,也不排斥朱瑾。
張蕤只是擔心朱瑾的胃口太大,或者朱瑾不安分,想要獨霸宋州。
如果能幫著朱瑾剿滅賊寇,使其立功,再擢升為一任節度使調離宋州的話,對于張蕤而言,最好不過了。
……
翌日,朱瑾辭別張蕤之后,就領著王彥章、薛先圖等騎兵,離開睢陽城,朝著下邑的方向進發。
王彥章對張蕤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
離開宋州后,王彥章驅馬上前,忍不住跟朱瑾犯起了嘀咕:“大哥,這張蕤也太不厚道了?!?
“大哥你是宋州防御使,本應該管制宋州的全部兵馬,駐防于睢陽。”
“張蕤卻讓咱們前往下邑,自己募兵。”
“豈有此理?”
朱瑾聽到這話,只是淡然的一笑,緩聲道:“老王,在我看來,張刺史應該夠厚道了?!?
“換做是你,有外人過來跟你分地盤,你愿意給他一個落腳的地方嗎?”
“這……”
王彥章遲疑了。
朱瑾意味深長的說道:“宋州是咱們大唐的‘十望州’之一,人口近百萬,物產豐盈?!?
“下邑以及鄰近的碭山,民風彪悍,還是我的家鄉?!?
“到了下邑,咱們可算是能扎根下來了?!?
小朱防御使,并不介意自己現在只擁有一個縣的地盤!
宋州州境東西二百二十五里,南北二百六十五里,下轄十個縣。
有宋城(睢陽)、寧陵、柘城、谷熟、下邑、碭山、虞城等十縣之地。
唐玄宗天寶年間,宋州有戶一十二萬四千二百六十八,口八十九萬七千四十一。
李白、杜甫、高適等人游宋州,留下許多瑰麗詩篇。
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
舟車半天下,主客多歡娛。
這反映了宋州的繁榮。
老朱家在下邑乃是豪強,樹大根深。
朱瑾之前還是下邑當地有名的私鹽販子,跟著他混的亡命之徒也不少。
到了下邑,他是真正的如魚得水。
最關鍵的是,朱瑾能見到自己的繼母高氏,以及嫂子蕓娘。
也不知道蕓娘有沒有懷上?
朱瑾懷揣著頗為忐忑的心情,讓王彥章一行人前往縣衙之后,自己則是趕赴下邑那路里,想要跟繼母、嫂子見面。
那路里,又名“朱家莊”,有山有水,阡陌交通,屋舍儼然。
住在這里的人,有近乎一半是姓朱的。
偌大的一個莊子,有男女老幼不下一千人。
朱瑾牽著自己的黃驃馬,走在田野上,明媚的陽光傾灑在面龐上,眉飛色舞的。
他穿著一身朱漆山文甲,披著緋紅色的斗篷,腰間懸掛著“云闕”寶刀,腳踏軟履,昂首闊步,面色也有些黝黑了。
不過,一路走來,能認得出朱瑾的人也不少。
“愍哥!”
“愍哥,你終于回來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嗨喲,鮮衣怒馬!”
“愍哥,你當上將軍了?”
“不得了,不得了!”
“變得又黑又壯了,還高了一些。這披掛穿在身上,太神氣了!”
朱瑾笑吟吟的跟經過的行人打了招呼。
鄉里鄉親的且不說,有的人真是他的親戚,甚至是同族的叔伯兄弟。
終于,朱瑾來到了家門口。
他家是三進四合院。
四合院的外面搭馬廄和豬圈,茅廁造在豬圈邊上,人的排泄物直接就被豬吃了。
然后再開一個側門聯通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