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管事送來一匹金蠶絲錦緞的那日，夜止珩也差人來找朝顏，說有好消息要告訴她。

算是雙喜臨門了。

朝顏和夜止珩約了在春來居見面。

她在夏家的存在感本就不高，帶著芳草從東南的角門出去，也無人在意。

倒是和一隊工匠碰了個照面。

“這些是什么人？”

朝顏忙瘋了，幾日沒出門，凈窩在房中算賬。

趙管事將去歲的賬冊整理了送過來，她算了好幾日，才終于算完。

芳草憤憤不平道：“我聽說老爺今日要派工匠，去六殿下府上鉆泉打井，想來就是這些人。”

“哦。”朝顏明了，隨口應(yīng)了一聲。

“小姐，您都不著急的嗎？二小姐要出嫁了，您也一樣，為何只去六殿下府上打井，不替您去督公府打井？”

尊貴的女子即使出嫁在夫家，也只是“借住”夫家，娘家給的嫁妝大到死后的棺材，小到喝水的水井，都會一一安排齊備。

夏朝暮是大夫人和夏有乾心尖尖上的閨女，自然是比肩最好的規(guī)格，去給她安排嫁妝。

朝顏將兜帽的紗簾拉下，滿不在乎的說：“井水寒氣重，督公府都是喝西銘山上的泉水。”

芳草還是氣不過：“喝不喝是咱們的事，老爺擺明就是偏心二小姐，所以連井都不給我們打。”

“我還聽說，二小姐的婚服是從蘇州訂了十個繡娘，現(xiàn)在就開始做了，要求她們用蘇繡里的雙面繡，制作大婚的婚服。”

“可小姐你的婚服都沒開始制作，連繡娘的影都沒見著！您就一點不擔心嗎？”

芳草說得生氣，“小姐不爭，才讓老爺和夫人對小姐不上心。”

朝顏笑了笑，“別氣了別氣了，待會兒我給你買糖葫蘆吃。”

說著，捏了捏芳草的小臉：“再氣，就成河豚了。”

芳草氣不過，又說不出話來。

恨恨一聲：“趕明我一定要去問問竹青嬤嬤，何時把小姐的井安排上。”

既然她家小姐不爭，那她就替小姐去要回，該有的。

朝顏不辯駁，笑眼彎彎：“好！等你去替我要。”

就算芳草去要，也不會有人在意，她前世得不到的親情，難道指望一次重生，就能獲得？

她對夏有乾從來不抱期許。

只是不想傷了芳草的心，她是這世上最后一個肯為她付出真心的人了。

春來居開在長安西坊，比不上醉和春這些大酒樓，很僻靜，老板是個從江南水鄉(xiāng)來的美嬌娘，一道紅燒獅子頭十分出名。

朝顏帶著芳草先去把最近做的這些香囊賣完，才去的酒肆。到的有些晚了，夜止珩已經(jīng)恭候多時。

夜止珩身邊只帶了個隨行的小太監(jiān)，但出門來，也改了裝束，裝作他身邊的小廝。

他坐在二樓包間，臨窗的桌子邊，窗外楊柳垂髫，渭水泱泱，春意盎然；手中的小杯子里面盛著今春的明前龍井，夜止珩一面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面小呷了一口茶水。

朝顏遠遠就看見，他今日裝束不同在玉蘭院的時候那般隨性，頭發(fā)全部挽了起來，用一支玉簪固定住。

但還是有幾縷碎發(fā)落在額邊，不凌亂，倒多了幾分少年恣意。

夜止珩察覺到她的目光，余光往她那邊瞥了一眼。

默默放下杯子，拿起茶壺，將自己對面的杯子倒?jié)M茶水。

“一路過來，不渴嗎？”

還是那個高傲冷艷的九千歲大人！

朝顏訕訕收回目光，走進包間，在他對面坐下。

“剛?cè)マk點事，耽誤了時間，勞煩督公久等了。”

夜止珩淺淺掃過她一眼，語氣清冷：“三小姐很缺錢？”

朝顏：……

這話說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了！

“咳。”朝顏咳嗽一聲，掩飾尷尬，“聽聞督公今日特意找我來，是有好消息？”

她眨了眨眼睛，一臉期待。

夜止珩輕哼一聲，這小妮子話頭轉(zhuǎn)的倒是挺快。

他直說道：“李肅在今早的朝會上提了‘改稻為桑’的策略，陛下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任命他為江南道巡查，做好改稻工作，安撫受災(zāi)縣份的災(zāi)民。”

這對朝顏來說，確實是好消息。

李肅接了這個活，她的計劃才能繼續(xù)往下推進。

朝顏抿了一口茶，問道：“陛下就只派了六殿下一人去做巡查嗎？”

“只是擬旨。”夜止珩道：“這正是本督今日找三小姐前來的原因。”

天子恐怕也是心中有顧慮，認為李肅一人是擔不起這個大任的，所以擬了圣旨，卻沒有頒布下去。

那便是，還要再找一個人去輔佐李肅，或者，也可以說成是監(jiān)督李肅。

這個人選派誰，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夜止珩心中應(yīng)該是有人選的，但他現(xiàn)在卻說想聽她的意見。

朝顏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只好先裝傻。

她眨了眨眼睛，“督公今日，究竟為何來找朝顏？”

夜止珩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瞇了瞇眼，輕聲哼笑：“當然是同三小姐商議婚期。”

朝顏：？

夜止珩不急不緩繼續(xù)說道：“請期，請到的日子是四月十九。三小姐覺得這個日子如何？”

前世，她和夏朝暮是同一天出嫁。

日子定的是三月初九。

這次，夏朝暮還是三月初九出嫁，而她卻變成了四月十九，已經(jīng)與前世變得不一樣了。

朝顏只期望后面的事情，也能按照她的計劃，順利進行下去。

朝顏笑眼彎彎看著他：“督公的安排自然都是最好的。”

夜止珩哼笑一聲，不置可否。

既然他想和她聊婚禮，那她也說婚禮。

“對了。”朝顏從隨身的小包中掏出聘禮的禮冊，推到夜止珩面前：

“督公擬的聘禮的禮冊，我看過了，也實在太多了，請督公刪減一些吧。”

朝顏不知道夜止珩怎么想的。

下聘的禮冊足足有二十八頁！

李肅給夏朝暮的禮冊，也不過才十四頁。

夜止珩給的，整整多出了一倍。

可這些都是下給夏家的聘禮，夏家又不會按照足數(shù)的嫁妝陪給朝顏。

簡直虧大了！

夜止珩看向窗外平復(fù)了半天，還是難以忍住，生生被氣笑了。

“三小姐也太務(wù)實了。”他醞釀半天，咬著牙說了這么一句。

朝顏一點沒聽出他話中的反諷，直道：“督公謬贊了，務(wù)實是好事。”

夜止珩更氣了，氣她聽不出好賴話。

他眸光輕轉(zhuǎn)，落在朝顏身上，狹長的眸子里面，多出的那一抹情愫，說不好是寵溺還是其他。

“三小姐小看本督了，這聘禮就按禮冊上的來；本督會另贈三小姐一份私產(chǎn)，定會多余這聘禮三倍！”

他話音微頓，語氣重了一分，盡是睥睨天下的霸氣：

“本督大婚，里子面子缺一不可！”

朝顏眉心一跳，心中暗喜：不會真讓她薅到了？這夜督公，還是只大貔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