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不狠，甚至過于平靜，卻還是叫人聽出了話音下，冷意威脅。

他說這話的潛臺詞就是：誰膽敢把夏朝顏吵醒，要他死！

夜止珩看著慵懶，強大的氣場卻不容忽視；不管什么時候，他始終是輕輕動動手指，就能掌控別人生殺大權的東廠督公。

才說完，就聽夏有乾在那邊捶胸頓足，一連低聲罵了三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真真是家門不幸，一連出了兩個不孝女！

夏朝暮緩過神來，哼聲道：“爹爹，夏朝顏在房中私藏外男，證據確鑿！請爹爹動用家法，狠狠處置！”

外男……

倒是也不能算吧。

夏有乾也不信夜止珩能對朝顏做什么。

只是，他倒是好奇堂堂東廠督公怎么會出現在他夏家，一個庶女的房中。

夏有乾老謀精算，轉頭看了一眼李肅，心中有些猜測。

六皇子和夜止珩的事情，他有所聽說。

現下的朝堂亂得很，太子黨和六皇子爭紛不斷，還有一方東廠勢力攪在其中，態度不明。

這三方勢力中的兩方，現在都在他家中，六皇子和朝暮的婚事既已經定了，那他不如順水推舟……

夏有乾很有眼色的朝夜止珩行了一禮：“不知督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督公昨夜睡得可還好？”

朝暮：？？

大夫人：？？

夜止珩慵懶抬眸：“不好，床太小太硬。”

夏有乾立刻高聲吩咐：“來人！立刻去訂做一張雞翅木雕花的大床，墊子要南洋進貢的棕櫚軟墊，被褥蓄一床五斤的鵝絨羽被，今夜就送來！”

夏有乾洋洋灑灑吩咐了一大堆，弓腰又賠笑：“督公，六殿下也在。”

李肅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前面：“夜廠公，別來無恙。”

李肅身為皇室中人，氣場自然不弱，但在真正有實權，立于萬千朝臣之首的夜止珩面前，始終還是矮了半個頭。

夜止珩語氣同樣很淡：“六皇子殿下，近來可還萬事順心。”

夜止珩是很會說話的。

挪用稅款的事情被查出來，刺殺夜止珩不成，有哪件順心順意的事？

李肅握了握拳，又松開，自然的摟過夏朝暮，道：“本王即將娶夏府二小姐朝暮為側妃，喜事將近，自然萬事順心。”

夜止珩輕笑一聲：“本督便先賀過六殿下和二小姐咯。”

夏朝暮凝著夜止珩，裝出一個笑容來：“不知督公為何會出現在我庶妹的閨閣之中。”

她話太快，夏有乾想攔都沒攔住。

他只想大罵蠢材！

怎就生了這么個愚笨不堪的女兒，這話是能問的嗎？

夏有乾明顯感覺到夜止珩臉色一秉，東廠督公，手段非常，大夏朝堂誰人不知！

夏有乾腦子都快轉冒煙了，瘋狂想挽救的話。

卻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從房間中傳出來——

“因為，我對千歲爺一見傾心，非他不嫁。”

朝顏目光在夜止珩身上就沒挪開過。

她款步上前，主動挽起夜止珩的手，道：“爹爹，夫人，督公就是朝顏的意中人，望爹爹和夫人成全，能將朝顏許配給督公。”

朝顏一字一句，說的格外堅定。

她看著夜止珩，那刻，滿心滿眼，都是他。

夜止珩偏頭，看向女孩的那瞬，眼底一抹異樣情緒劃過。

夏有乾沉默。

這兩位都是他給家中兩個女兒擇的良婿。

卻，按照他所想，是朝顏配六殿下，朝暮配夜止珩。

現在事與愿違，兩人做了完全相反的選擇。

他真不知道該喜該憂。

但大夫人很高興。

她見到李肅拿出的誠意，她很滿意。

比起不能行人道的太監，豐神俊朗、天家貴胄的李肅，才是她心目中的女婿。

先前會覺得李肅不好，也只是因為聽說李肅要納的是一個侍妾。

但李肅親口說，迎娶她家嵐嵐回去，是要做側妃的。雖然不是正妃，可，皇子的側妃又有幾個人能做。

若到來日，六皇子真的繼承了大統，那朝暮最差也是個皇妃，若是能得六皇子的喜愛，到那日封了皇后，也未可知。

大夫人心中盤算著，覺得朝暮嫁給六皇子是個好前程，至少比嫁給夜止珩守活寡來得好！

大夫人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朝顏，你小娘去的早，這些年你名義上養在我膝下，我卻沒怎么教導過你。

如今你大了，我更是管不了你。雖說婚姻之事，應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從小就是個主意大的。

你既然自己做了決定，想要嫁給九千歲。我與你父親便同意了你們這門婚事。

出嫁后，你就不是夏家的女兒了。萬事應當以夫家為主，尊重敬愛你的夫君，將日子過好，莫要讓我和你父親憂心。”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句句都在撇清責任。

朝顏不甚在意，她目的就是離開夏家，方式不重要，大夫人的話，對她來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她躬身對著大夫人行了一禮：“朝顏謝過夫人成全。”

夏有乾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

卻被大夫人一記眼刀，瞪了回去。

罷罷罷！都是天意。夏有乾長嘆了一口氣，背著手瞥開目光，不再多說。

李肅的目光從朝顏走出來那刻，便在她身上沒挪開過。

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庶出的夏三小姐，好似在隱藏什么！

昨日見面，分明還是畏畏縮縮的膿包樣子，他不信一個軟弱無能的庶女，能說出這么有主見的話。

夜止珩與她之間，定然有什么秘密。

若昨日都是她演出來的……李肅突然來了興致，這位夏三小姐，有趣！

朝顏和朝暮的婚事，便這么敲定下來。

婚姻大事，要有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這五個步驟，最后才到親迎。

這些都是家中長輩操心的，她們兩個女孩出嫁前，好生待字閨中便好。

朝顏近來卻要忙瘋了。

夏朝暮帶人闖了她的玉蘭院之后，夜止珩暴露了，便不好繼續留在她這兒。

朝顏開了幾服藥，讓他帶回去日日煎服。

看到藥方的夜止珩生生氣笑，挑著眸子問朝顏：“這就是三小姐所說，價值二百兩銀子一副的藥方？”

朝顏尷尬摸了摸鼻子。

幾顆牛黃加川穹，莫說二百兩，二百文都嫌多……

朝顏理不直氣也壯：“人工費不要出的嗎？”

某東廠督公認栽。

他怎指望，能在一個成天抱著算盤的財迷面前，有所贏面？

夜止珩收起藥方，淡淡開口：“本督身上不曾帶錢，這二百兩……”他想了想：“便放在聘禮中，一并給你送來。”

朝顏笑呵呵答應下來。

回過頭，越想越不對味。

啥叫“放在聘禮中”？那放在聘禮中的，還能是她的錢嗎？！

就這事兒，氣得她整兩夜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