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闖下大禍了！千歲爺和大寒不會放過你的！”

“我就說再盯梢些時日嘛，你偏說為了不讓錦衣司那幫家伙搶了先，定要今日動手。”

“眼下怎么辦？難道你霜降的位置就要由我來坐了……這也不是不行……”

“閉嘴！”霜降一聲厲喝，止住了滿嘴胡話的寒露，轉回頭憤怒地盯著馮四海。

“夾竹桃，你是在撒謊！”

“你這小廝我早就查過。”

“他自幼長于上京，因家道中落于半年前來到毫城尋親不遇，便在你這茶館落腳當了小廝，我動手之時他也未曾自保……”

天！

猛地，霜降的雄辯聲毫無預兆的戛然而止。

一張俊臉上陰晴不定，竟是被自己發散的念頭嚇得愣在原地。

這木棉花竟在國都潛伏了這么多年，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那他手中豈不是掌握了大量機密！

這樣想來，便全都能說得通。

療愁花此次北上，定是為了將他接回南邊去……

如此緊要的人物，居然讓我給殺了？

汗珠滲出腦門，出于本能地，霜降側頭朝那小廝尸身看去。

只見一張稍微顯黑的臉龐，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此刻雙唇緊閉兩眼圓睜，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

這樣的人，竟然就是百花衛排名第四十三位的諜探？

不能怪我，這瞧著也不像啊……

正當霜降心頭百轉千回之際，頭頂房梁上放哨的番子突然開口示警。

“兩位大人，外邊來人了。”

“是誰？”

“……前幾日來過的那名錦衣司力士。”

咯噔！

哈？

怎么可能？

竟然是他？

一瞬間，聽到番子答話的房內三人，均是睜大了雙眼。

……

……

四季茶館門外，狹窄逼仄的弄巷之內，林盛景正帶著最能打的二十余名手下，分散藏身其間。

瞄了眼前方緊閉的房門，百戶大人轉過身，看向貓在身旁的陳寧。

“就按之前所說，你盡管進那茶館中去……別擔心，有我和這么多兄弟在，有事定能及時上前助你。”

見得陳寧眼中滿是忐忑，林盛景便加重語氣道：“待此間事了回京，本官定給你求來小旗之職……”

末了，在伸出寬厚手掌拍打陳寧臂膀的同時，又補了一句：“便是修行門徑，也是大有希望的！”

若是說聲不想要，可行？

陳寧迎著上官熱切的眼神，只得點了點頭。

直起身，解下腰間佩刀握在左手，右手搭在刀柄之上。

少年力士渾身汗毛根根豎起，步履沉穩地朝著熟悉的茶館走去。

事既無可避，便只能邁步向前！

陳寧忘卻了身后同僚，將全部心神凝聚身前，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未知。

不過數十步的距離，竟感覺走了一生之久。

臨到茶館門前，陳寧側身貼耳去聽屋內動靜，整個人剛一前傾，冷不防那門“吱嘎”一聲突然打開半扇，只見一只手臂閃電般伸出往里一拽，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啪！”

半扇房門隨即緊緊合上，仿佛未曾打開過一般。

“唰！”

弄巷之中，郭雀兒猛然利刃出鞘，高大身軀直立，正要作勢前沖，卻不料比他更為雄壯的林盛景猛一回頭。

“你要做甚？”

“上前相助啊……”

“收刀！”百戶大人臉色狠厲，壓著嗓音喝斥道：“給老子縮回去。”

……

……

茶館之內，被人拽住衣領的陳寧猛然反應過來，緊握刀柄的右手迅疾發力，便要抽出佩刀由下往上一個反撩。

呼吸間，一塊雕有圖案的墨玉令牌突然懸于他眼前，一聲輕喝也隨即傳入耳中。

“莫慌，是自家人。”

白虎圣獸，如冰墨玉……

西緝事廠！

見陳寧臉上雖然驚疑不定，但終究是放棄了拔刀，霜降微微一笑，隨即將搭在對方刀柄上的一根手指收了回來。

“本官西緝事廠霜降，奉命到此公干，接下來……我問你答便是。”

竟是十二“節氣”之一，這樣的大人物也來這兒了！？

“你是何人？”

“職下錦衣司力士，陳寧。”

“可是百戶林盛景麾下？”

“正是。”

故意問了兩個早知答案的問題，霜降話鋒突然陡轉。

“你為何沒死？”

“呃……職下也不知曉，醫官說許是我底子好，才熬過來了。”

“哥！”站在不遠處的寒露突然插話進來，“卷宗上有過記載，也有從夾竹桃手中死里逃生的先例。”

“我當然知道，寒露。”

霜降頭也不回，仍舊死死盯住陳寧雙眼不放。

“上京人士？”

“是。”

“……”

片刻后，霜降臉上陰霾盡消不說，竟然兀自笑出聲來。

“呵呵……我道怎會如此蹊蹺，原是如此啊！”

“哥……”

“閉嘴，用尊稱！”

“是，上官您為何發笑？”

霜降轉過身來，神情智珠在握，話語言之鑿鑿。

“你看看地上那具尸身，再瞧瞧這小子，嗯……還沒發現端倪？”

霜降放開陳寧，復又踱步到馮四海跟前。

“膚色、年紀，甚至于相貌……沒看出來他倆有三分相似么！”

寒露來回轉頭幾息，終于訝然道：“果真，這五官輪廓確有幾分相似。”

另一邊，霜降不顧后知后覺的兄弟，伸出腳踢了馮四海一記：“這才是你不顧暴露風險，冒然出手的緣故吧。”

地面上，南縉諜探痛苦的閉上了眼。

“驀然一見之下，你便察覺到他錦衣司的身份，再一看容貌，便擔心他會壞事。所以哪怕這少年不是咱大虞的有意謀劃，你也不敢放任他活著對吧？”

“哈哈哈……這還真是陰差陽錯破了你的處心積慮啊。”

“弟，咱倆有救了！”

“哥，錯漏的明明是你……”

霜降得意，寒露嘟囔，不過一剎那的疏忽，終讓馮四海展露出了百花衛的可怕之處。

縱然全身是傷，右手已殘，身軀肥胖的茶館掌柜仍舊鼓起余力，瞬間一躍而起。

“喝！”

以血脈逆流必死為代價，逼出了臉上銀針！

“該死！”

“快跑……”

猝不及防之下，雙生子已眼睜睜趕不及。

馮四海往前猛撲，只需再靠近三步，便是神仙也救不了陳寧！

“噌！”

生死存亡之間，陳寧挺直身軀拔刀在手，竟是半步不退。

少年力士利刃舉過頭頂，神情堅毅無比，恍惚間，居然讓馮四海心中一顫。

好高大的一座山呵！

簡直，難以撼動……

正是這一恍神，讓抱定必死之心的老諜，未能留心腳下一塊碎片。

不過三錢銀子大小的一塊，竟讓他打了個趔趄。

“噗嗤！”

離房門更近的寒露抓住這個空擋，成功趕上馮四海。

一只手掌從背后穿心而出，徹底斷了夾竹桃的生機。

“嗬……”

馮四海剛要翹起的嘴角無力下垂，整個人緩緩攤軟倒地。

“可惜，這樣子可煉不成陰尸了……”

寒露一邊嫌棄的擦拭血污，一邊用腳去觸對方，不過換來了將死之人的喃喃自語。

“夾竹桃……忠君赴死，木棉花……英雄本色……”

“嗯！眼下回想，利刃臨身之時為不使你暴露，竟一聲未吭的生受了，雖說他死得憋屈……但確有幾分英雄花的氣概。”

一氣落。

馮四海眼中還殘留著笑意，左手在胸前擺了個奇怪的手勢，和不遠處的木棉花一起……魂歸故里。

“上官，他這手勢是什么意思？”

面對陳寧的發問，霜降只當他是心有余悸，隨意答道：“這是百花衛相互間的見面禮節……”

“這老匹夫，約莫是死前幻思，做夢自己回到了南邊吧……”

“你，別發呆了！去將你們林百戶請進來吧。”

“本官與他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