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城郊外的秋鳴山，是整個豫州最高的大山。

山腳下的千畝良田，是整個豫州最肥沃的土地。

良田旁的“恭順莊”，是整個豫州最大的莊子。

恭順莊有多大？

目之所及的千畝良田，高不可攀的秋名山，以及蹬上山頂遠眺所能看見的所有，皆歸恭順莊所有。

恭順莊為何能有如此之大？

此既所謂：莊敬恭順，太祖所喜也。

……

……

霜降站在廂房門外，看著院子里精致的草木園藝，聽著假山瀑布的叮咚水響，無奈的嘆了口氣。

昨夜歇息在莊上最好的待客廂房，吃的也是和此處主人同樣的美食佳肴，就連臨到就寢時，前來服侍的也是豫州最出色的兩位清倌人。

但霜降心里，卻始終不甚暢快。

倒不是因他當時婉拒了兩位麗人，此刻又感到懊悔。而是因為此地的主人，拒絕了他連夜拜見的請求。

為此，霜降很是不滿！

自從定下構陷譽王的計策之后，他的時間就非常寶貴，當不得如此平白浪費。

若是換成旁人敢如此怠慢于他，依著西緝事廠一貫飛揚跋扈的行事作風，哪怕是當朝一品大員的府邸，霜降也敢徑直打上門去。

但此時此刻，即使是權柄極大，靠山極硬的他，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兀自生著悶氣，乖乖的等著。

而能讓霜降吃下閉門羹還不敢跳腳，皆因此地主人湯同湯老狐貍……那超然的身份。

論名頭。

大虞恭順侯，授特進榮祿大夫，左柱國，加太師銜，是為當朝獨一人！

論親疏。

皇后親祖父，亦是當朝獨一人！

這些頭銜全加在一起，便是換了霜降的頂頭上司千歲爺親來，也不會輕易造次。

當然！還有一個好面子的霜降深埋于心，輕易不會宣之于口的緣由。

便是湯同那位十六歲的親嫡孫，如今已是“尋真境”的湯顯耀，傳聞只差龍門一躍……便可踏入“神魂境”。

成為北虞南縉兩朝，現今存世的第五位大侯官！

霜降自付，這位祖宗他是真真惹不起。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且看那湯老狐貍，能將我拖到幾時……

“尊客，老侯爺請您去正廳相見。”

聽了一晌的流水，賞了半日的花草，終于盼來了見面的機會。

霜降拉正衣襟，拂了拂束得整整齊齊的頭發，轉身跟上莊上仆人，邁步朝著正廳走去。

不消片刻，一仆一客一前一后到了正廳門口。恰逢此時，幾名好似護衛的黑衣人剛從正廳出來。

列隊行進間，幾人皆是低垂著頭，猶如打了敗仗一般。

出于行事習慣，霜降側頭打量了幾息，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隊列中一人也抬頭回望了一眼。

兩人目光一觸即分，各行各路。

……

……

正廳之內，滿頭白發面色紅潤的恭順侯，正端坐于主位之上。

喝了口手中香茶，被人稱作老狐貍的湯同清了清喉嚨，目光掃向安做客位，乖巧得如同子侄般的霜降，徑直開口問道：

“說說吧，這風急火燎的前來拜會老夫，所為的是何事啊？我記得你不是正在毫城內公干嗎？怎地還會有這空閑。”

因著兩人早些見過，霜降并不詫異老侯爺仿佛武人似的直接，在心中暗嘆對方消息靈通的同時，也徑直說出了來意。

“侯爺面前我也不藏著掖著，便直說了……無非還是和那位有關之事。”

“呵呵。”湯同搖搖頭，嗤笑道：“老魏的心思，你們這些做下屬的倒是摸得一清二楚。怎地，這是又想對譽王殿下下手了？”

“侯爺英明。”

“英明個屁！”

自從霜降入內到湯同發問，不過三言兩語，兩人竟是將謀劃當朝親王之事說得風輕云淡，仿佛再平常不過一般。

可謂是一個笑得悠閑，一個說得隨意……

“霜降啊！老夫為何窩在這毫城，這內情你也知曉，不過是奉皇命行事而已。陛下要我看著譽王，我便看著譽王。至于這旁的事，陛下可沒叫我做過。”

“這是自然，皇命大過天嘛，這我自然知曉。”

霜降挪動坐姿，上身微往前傾，顯得更為謙卑。

“若是放在以往，我也定然不會前來打擾侯爺，可陛下他這不是……而皇后殿下至今又無子嗣，為侯爺計，我這才斗膽前來。”

“哼！”湯同將茶杯重重放下，導致其中湯水跟著灑出，頃刻間，這正廳之內便滿是清香。

“說吧！究竟想讓老夫如何做？不過我丑話先放在前頭，這謀害皇室之事我湯家是決計不會做的！”

“那是自然！魏公與侯爺皆是國朝柱石，怎可能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我此次前來，只是想侯爺您……多給譽王殿下些自由罷了。”

“就這？”

“就這！”

“不會再讓我做旁的？”

“決計不會！”

“哈哈，說來也是好笑！”湯同往后仰倒在椅背上，臉上浮現一絲怒意，“我前腳才派人去處理一個接近殿下的宵小，這后腳又要故意對這些人視作不見。還真是打自家臉呵……”

咯噔！

霜降聞言暗道一聲不好，借著低頭喝茶的動作，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也不知是誰人有這等膽量，竟敢在您老眼皮子底下行這等事？”

“哼！不過是個不知情的小廝罷了，倒是不值一提，只能怪他自家倒霉催的。”

“如此說來，定是已然處理掉了啰？”

“……行了，還是說說正事吧。”

湯同沉默片刻，卻沒有回答霜降之問，而是轉頭說起別的來。

見狀，霜降倒是心中安穩了許多。

看來寒露干得不錯！

他倒是立功了……

“侯爺但說無妨。”

“其一，放松殿下監管一事不能過于突兀，具體該如何做由我來安排，你和老魏靜觀便是。”

“全憑侯爺施為。”

“其二，不管事情成于不成，老魏都須助我重返淮揚。”

“這是應有之意。”

“其三，老魏須與我手書一封以為作保，否則便當你今日未曾來過。”

“……侯爺放心，霜降定當促成此事！”

“好了，老夫倦了，你自去吧。”

霜降聞言起身，雙手抱拳施過一禮，眼見即將告退，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般小心說道：

“侯爺，清理殿下身邊不明身份者之事，也需停一停了。否則只有我的人可以接近殿下，也是過于突兀……”

“哼！老夫還用的著你來提醒？”

“既如此，我這便告退了。”

眼見湯同端茶示意，霜降也不再啰嗦，再施一禮后便利落轉身，大步流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