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和朱鈞熾既已拿下隱山會(huì)第一輪比試，自然便會(huì)有第二輪緊接跟上。

很快，一位始終坐在角落里的年輕侯官，便因得到大寒的傳令示意，連忙應(yīng)聲站起。

年輕人體格健碩，許是常年下田勞作的緣故，一張臉盤也黝黑得發(fā)亮。

雖然神情間掛著局促，但一雙眼睛卻是分外有神，直往外透出欣喜與期盼。

年輕侯官也不耽擱，當(dāng)即彎腰抓起一桿丈八長槊，接著便抬腳跟上傳令官。

步履匆匆，他一邊朝著送上鼓舞的其他侯官靦腆而笑，一邊規(guī)規(guī)矩矩緊跟身前腳步。

“上官請稍等。”

但在路過陳寧等人所在位置時(shí)，這年輕侯官卻是突然出言一頓。

隨后便見他徑直轉(zhuǎn)過身，雙手鄭重握住槊桿，以軍禮朝徐元陵問好。

“拜見國公爺。”

“小喜！”被這一聲打斷閑聊的三人聞聲抬頭，隨即便聽徐元陵驚呼喊道：“你怎地也來這隱山會(huì)了？”

看著轟然起身牢牢捉住自己一雙手，神情里滿是緊張的徐元陵，小喜笑得真誠。

“小人兩年前僥幸入了地魄境，是以此次也被朝廷選中，先前倒是未曾瞧著您竟是也在……”

“兩年前？怎地也不告知于我？”徐元陵瞪大眼睛。

“俺娘說了，不要因著丁點(diǎn)小事便去打擾您。”小喜單手抱槊，伸出另一只手直撓后腦勺，“您貴人事多，俺家不能盡添麻煩。”

徐元陵一巴掌拍在小喜肩頭：“你這話就見外了！這修行所需錢財(cái)頗多，怎地就不來尋我?guī)鸵r？”

小喜聞言兩只手掌急急擺動(dòng)：“不缺的不缺的！我甫一成為侯官里正就上報(bào)了，上京府立馬便派了官差定期送來藥材，還給俺家置換了兩畝上好良田，這日子過得不差的！”

急急說完，卻見他轉(zhuǎn)而羞澀起來：“俺娘說了，此行若能立功得賞……回去就能給俺說上門婆姨了。”

“婆姨！”常延壽聞言不甘寂寞，立時(shí)插話進(jìn)來：“長得如何？可曾見過模樣？”

還好小喜臉黑，明明紅透也未讓人瞧出端倪：“見過了……小芳人長得周正，俺娘說……應(yīng)是個(gè)能生的……”

“哈哈……可喜可賀！恭喜啊！”常延壽悶雷般嗓門陡然炸響，倒真有幾分爆竹聲的喜慶勁。

“多謝大人……國公，俺該上場了。”

“好！我便在此候你凱旋！”徐元陵也不拖沓，當(dāng)即只是一點(diǎn)頭，隨即便要放任小喜離去，但在上下掃視對方之時(shí)卻又一頓，“你這鞋……”

聽國公爺突兀一聲，幾人隨即齊齊低頭。

一雙舊草鞋，露出常年下地勞作的一雙大腳。

粗糙，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傷痕。

“瞧著大小應(yīng)是差不多……”微微沉吟幾息，徐元陵猛然一屁股坐下，徑直動(dòng)手往外擼自家腳上皂靴。

“使不得！使不得……”醒悟過來的小喜見狀當(dāng)即慌了，一面想要上手阻攔，一面卻又局促不敢，慌里慌張間終于突然想起：“俺有新鞋，有的！”

說話間，猛然從衣襟掏出一物件，三兩下將面上裹布解開，果然露出一雙嶄新布鞋來。

“臨行前俺娘給縫的，卻是俺給忘了！”

徐元陵知他并非忘了，而是節(jié)約慣了舍不得，便輕聲說出緣由：“對敵之時(shí)，若是腳下打滑豈不糟糕？”

“哦！”小喜恍然大悟：“俺這便換上！”

等他換好布鞋，居然又將草鞋仔細(xì)裹好要往懷中塞。

“放于我這里，回來再拿便是。”

聽到溫言細(xì)語，小喜燦爛一笑，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卻又聽徐元陵像打啞迷般忽然問道：“還記得當(dāng)年扔中你額頭的那角銀子嗎？”

“恩公難道也在此地？！”年輕侯官聞言猛然神情一振，急急發(fā)問。

“喏，正是我身旁這位。”徐元陵微笑著伸手一指，竟然說的就是陳寧。

啥！

我何時(shí)做的恩公？

不顧陳寧滿是疑惑，那小喜竟然兀自便要下拜，只是礙于手中長槊，這才耽誤了動(dòng)作。

趁此機(jī)會(huì)，陳寧趕緊起身架住對方，同時(shí)拿眼去瞧徐元陵。

“行了小喜，傳令官也等得急了，且待你回來再敘吧。”國公爺莫名一笑，當(dāng)真替他解了圍。

“好！國公爺與恩公稍待，小喜這便去去就回！”

年輕侯官滿臉喜氣，沖著懵逼狀的陳寧狠狠一點(diǎn)頭，隨即轉(zhuǎn)身邁開大步而行。

一邊走又一邊大聲喊道：“對了國公爺！俺娘說過了。若您哪日要重整槊鋒軍盡管招呼聲便是，我馬家兒郎定是頭個(gè)到的……”

瞧見徐元陵聞聲只是皺眉卻不答應(yīng)，常延壽立馬開口打插：“英哥，這是你家親兵？”

“……是。”徐元陵目視小喜背影，愣怔幾息方才應(yīng)聲，“他家祖輩皆是我家親兵，他父，他叔，皆隨我父于淮揚(yáng)，亡了……”

嘿！

這特娘的……

常延壽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連忙再次插話。

“我看他也是用槊？”

“嗯……”徐元陵默然點(diǎn)頭，沉聲開口，“親兵若是立下大功，皆會(huì)受賜我家傳的修行門徑，他祖父那輩得我祖父所傳，不想他既已喪父，竟還靠著自己將之煉成了。”

呸！

再換話頭！

常延壽心急火燎一陣亂瞟，終于找到了最合適的一個(gè)。

“小喜為何要喚陳兄為恩公？”

“哦！”徐元陵回過神來，終是不再沉湎于往事，“此事說來也是幾年前了……陳兄，果真是不記得了？”

陳寧茫然甩頭，屬實(shí)是弄不明白。

徐元陵見狀嘆了口氣，顯是頗為遺憾：“陳兄這失心瘋……當(dāng)真是害你不淺啊！”

聽到話頭徹底轉(zhuǎn)到陳寧身上，常延壽不禁暗贊自己聰明，果真讓表兄暫且忘了傷心事，高興之余不免也是心生好奇，于是連連出聲催促。

“反正眼下小喜一時(shí)尚未開打，英哥不妨仔細(xì)講講？”

“好，我且說說。”迎著陳寧同樣好奇的目光，徐元陵緩緩開了口，“那年我正十二歲當(dāng)頭，乍聞消息傳來時(shí)如遭雷擊……”

表兄十二歲時(shí)……不正是五年多前？

天老爺！

聞言，醒悟后的常延壽心在底不住哀嚎自責(zé)，同時(shí)頓生無力之感。

怎地總就繞不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