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的月光像被篩子濾過，碎銀般灑在悟空虬結的金毛上。孫小空坐在一邊，為爹爹梳理著毛發，把在呼廚泉慕容桀那兒聽來的話，完完整整的告訴了爹爹。

悟空沉思片刻，屈指彈了彈頭頂晃悠的金箍棒，金屬顫音驚起幾只夜梟。“老伙計，”他對著山壁上自己的影子咧嘴，“早知齊天沉重如此，何至于在煉丹爐里跳踢踏舞？“

影子突然扭曲成如來法相，梵音如雷炸響：“潑猴，還想不想皇帝輪流做？你終于知道了齊天二字重逾千山吧？”

“重？“悟空摳著耳朵眼蹦出句戲腔，“俺老孫扛著花果山耍把式時，你還在雷音寺盤核桃呢！”說著尾巴卷起塊山石拋向如來，如來沾花一笑，石屑簌簌落下竟拼成“弼馬溫”三字。

孫小空不知何意，悟空陷入沉思。

土地公捧著被魔氣腐蝕的桃木劍哭喪著臉：“大圣，這是第七波刺客了……”

“接著！”悟空甩出根毫毛，落地化作金箍棒仿品，“告訴他們，捅這棍子比捅俺痛快——畢竟老孫現在跟這破山已成一體，結合的比王八還瓷實。”他敲了敲與山巖融為一體的膝蓋，金石相擊迸出串火星。

暗處孫小空攥著半截斷箭發抖，悟空忽然放柔了嗓音：“兒啊，瞧見沒？”他指著山腳被金蓮照亮的村落，村中百姓不知道他們已經躲過了多場災禍。“齊天二字不是頂在頭上的冠，是烙在脊梁的印。“

子夜魔霧翻涌，石勒驅使九幽鼎撞向山體。悟空不慌不忙吹口氣，山澗清泉倒卷成幕，水中竟映出魔族老巢。“來來來，”他敲著巖壁打拍子，“俺給你們唱段《安天會》！”

金蓮隨戲詞明滅，魔氣化作提線木偶。慕容桀的青銅鬼面跳起胡旋舞，呼廚泉的白骨鞭扭成麻花。孫小空看直了眼，忽聽父親傳音入密：“瞧好了，這出叫《大圣訓魔》！“

戲到酣處，悟空突然翻個筋斗云——雖然身子還在山下，虛影卻拎著魔頭們耳朵挨個訓話：“當反派也要有格調！偷襲算哪門子好漢？”

晨光初露時，悟空教孫小空用露水煮茶。“當年我大鬧天宮，”他晃著腳丫濺濕土地公的袍子，“如來說俺是沒雕琢的璞玉。”指尖金蓮綻放，露珠凝成玉雕，“現在想來，璞玉何須雕琢？”

山風掠過時，他忽然正色：“兒啊，齊天不是要捅破天，是要把天扛穩了。”說著把茶潑向云海，水霧中映出萬里河山，“這華夏的天，得千千萬萬扛鼎人撐著。”

孫小空發現父親說這話時，與山體相連的金毛正滲出血珠。那些血珠落地成蓮，悄悄修補著地脈裂痕，天魔的破壞遠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輕松，畢竟悟空現在修六字真言，也只修煉了一百二十年。

孫小空總覺得爹爹最近不太對勁，他太喜歡“齊天大圣”四個字了，卻從沒有想過齊天二字卻承載了如此重任。他當初頂著齊天大圣四個字，可就只是為了逍遙，為了自在，為什么他那么愿意走親訪友，而當弼馬溫的時候卻很踏實？

現在的爹爹總喜歡做著事情的時候教育自己，三句話就談到齊天，魔怔了似的。

“他們說齊天大圣不能跪？笑話！老孫跪過花果山的桃樹，跪過菩提祖師，跪的是天地大道，又不是他凌霄寶殿的破門檻！”

“金箍棒十萬八千斤算什么？齊天二字，重的是蒼生托付。”

“如來壓我這百年，倒省了俺買秤砣——這五行山，如今是鎮魔的天平！……”

這些話聽得孫小空耳朵快起繭子了，但是他喜歡聽，聽多少遍也喜歡聽。

又是新的一天，金蓮虛影忽明忽暗，再不似前些天那種虛實相生連綿一體，十五波天魔不斷的用魔氣攻擊，土地功曹在天魔面前，就如同雞子，金蓮之力看著都是虛的一批。

五行山巔的晨霧裹著金粉般的霞光，悟空虛影端坐云頭，掌心血色裂紋在金蓮表面蜿蜒。前些天鎮壓二魔時，山體深處傳來的碎裂聲猶在耳畔。“爹爹！”孫小空抱著一捆昆侖雪靈芝躍上云頭，“老君說這個能補靈氣！他們不能隨便下凡了，只能靠你自己了！”

悟空笑著揉亂兒子銀發：“治標難治本啊。我現在神功尚淺，六字真言咒真是高深，這兩年我竟然毫無寸進。”

指尖輕點，金蓮映出北方幻象：匈奴鐵騎踏破長城，五魔在亂軍中高舉噬魂幡，幡面赫然繡著修羅族徽。

悟空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圍魏救趙。”孫小空額間金蓮紋驟亮：“孩兒去幫公孫將軍！”

“且慢。”悟空尾巴卷住要騰云的小白猿，“帶上這個。”一枚玉簡落入掌心，刻著《天馬馴養七十二訣》，口中喃喃道：“多虧了當初做了一段時間弼馬溫，否則五行山的事情我解決的掉，遠處的事情我就束手無策了。”

幽州馬場月色如水，孫小空對著《馴馬訣》抓耳撓腮。忽見的盧馬瞳中映出金蓮虛影，福至心靈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在馬廄地面畫出改良版“呢”字咒。紅蓮業火化作溫順火苗，將數千戰馬血脈中的洪荒之力盡數喚醒，所有馬匹毛發銀白，仿佛都是的盧戰駒。

“這些馬可日行萬里，夜踏陰兵。”孫小空將五千白馬交予公孫瓚時，所有戰馬馬鬃無風自動，蹄下綻開朵朵金蓮。當夜趙云帶領五千白馬義從，突襲匈奴大營，孫小空的頭馬的盧長嘶，震散噬魂黑霧，馬蹄踏碎陣眼時，呼廚泉的狼皮大氅突然石化。

“小崽子壞我大事！”慕容桀青銅鬼面裂開，第三只魔眼射出幽光。孫小空翻身上馬，的盧竟踏空而起，鬃毛化作金色箭雨穿透魔眼。潰散的魔氣中，修羅族刺青在慕容桀額頭一閃而逝。

五魔敗退至五行山附近的江河，石勒祭出本命魔器“九幽鼎”。鼎中黑水翻涌，竟是弱水與魔氣的混合物。“潑猴與山同壽，我們便讓此山先亡！”魔水順流而下，所經之處魚蝦化骨，草木成灰。

孫小空正在山澗飲馬，忽見的盧焦躁刨地。額間金蓮映出數百里外慘狀，他翻身上馬疾馳，銀發在魔風中獵獵作響。“嘛！”弱水咒反向運轉，滔天黑浪竟凝成冰晶。冰面折射陽光，在五行山上空結成降魔金網，照出五魔真身——石像般蒼白的軀體布滿血色符咒，五魔潰逃。

慶功宴上，公孫瓚舉著琉璃盞敬酒：“五千白馬義從，踏破黃河兩岸。小仙長神通堪比齊天大圣！”孫小空卻望著馬廄搖頭：“弼馬溫飼天馬衛蒼生，勝過齊天虛名。”

月光下的盧輕蹭他手心，馬鞍暗格里的十二品金蓮殘瓣微微發燙，剛剛的降魔金網，讓金蓮又添了數道裂痕——那是悟空偷偷塞進的最后本源，如果破碎，悟空身體本源都要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暗處土地公欲言又止，悟空撫過山體裂痕輕笑：“重小道才是真大道而！”云層突然撕裂，修羅王血瞳在天際顯現，孫小空懷中殘瓣發出預警般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