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一醒來，我便感覺身上酸痛無力，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喝了那么多酒，又淋雨回來，不來個頭疼腦熱的都說不過去，我看了看在床上睡的跟死豬一樣的肖然，半夜這孫子又是要吐又是要喝水的，折騰了大半宿，想想都頭痛。

看了一眼表，已經十二點半了，肖然在床上哼唧了幾聲，掙扎著坐了起來，“接著。”我丟了一瓶水給他。

我走到桌子旁想著找兩片感康緩解緩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板，仔細一看居然過期半年多了，算了，不吃了，我要讓病毒知道誰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你也不必為這事兒太犯愁，走一步算一步吧，萬一日后有轉機呢。”我對著坐在床邊發呆的肖然說道。

肖然嘆了口氣，“他們什么意思我再清楚不過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去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過一輩子。”

其實我理解他，我也同情他，我甚至同情他家里人給他許配的女孩，因為他們從他們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

想到這我不禁自嘲的笑笑，我一個連自己生計都要犯愁的人，到操心起別人的感情了。

“放寬心吧，車到山前必有路，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我拍了拍肖然的肩膀。

“好兄弟，對了，你和謝靈……”肖然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我聳了聳肩，“我倆就那樣兒吧，跟以前一樣。”

“別的不說，咱們三個從小玩到大的，你們兩個對對方是什么心意，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肖然說道。

肖然的話讓我回憶起了以前，我們三個是最好的鐵三角，至于我更是從小吃謝家的飯長大，我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以前在學校里誰欺負謝靈，我和肖然帶著刀和板磚拼了命也要替她出了這口惡氣。

從我的孩提時代到我的少年時代，我們都在一起，我像個敬業的守護者一樣一直伴她左右，一直到她上了大學，我也在花店工作，即便只有一天半的假，我也會坐綠皮去南京，只為跟她一起吃頓飯。

“如果真能成，兄弟也替你高興，謝靈真的是個好姑娘。”說完，肖然便穿衣服準備離開，我一直將他送上車，看著那輛飛馳起來如同火焰的法拉利消失在我的視野。

我點燃一根煙，想著肖然的話，我又何嘗不想和謝靈在一起呢，她是我看不到盡頭的生活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我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勾肩搭背無數次從曇花林走過，老謝一家人對我恩同再造，而我只是一個高中都沒念完的邊角料，她的未來不應該因為我局限在這樣的巷子里。

我正想著，突然收到了謝靈打來的電話，“張楊，花店這兩天的營業額怎么樣。”電話的另一邊還是熟悉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她的聲音我應該很開心才對，可是為什么會有一點淡淡的失落呢。

“這兩天天氣也不好，沒賣出去多少，你在三亞玩的還好嗎。”我輕聲說道。

“還好，這邊的氣候挺適合這個時候旅游的，你嗓子怎么啞了？”

“前兩天幫物流公司卸貨吃了太多的灰，沒什么事兒，緩兩天就好了。”我聽出了她的關切，心中的那一點失落也消失不見了。

“那就好，注意保暖別感冒了，一會兒你把花店的賬目統計一下給我發過來。”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情緒，“行，晚點兒給你發過去。”

電話那邊也沒多說什么便掛掉了電話，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以前那么親密無間了，這兩年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可能是社會在進步，人也在變吧。

我沒有多想便回了花店，最近花店的流水開銷越來越多，盈利卻少的可憐，等老謝回來得重新規劃一下了，一家人都指望著這家花店養活，一直虧損也不是個辦法。

剛把賬目流水給謝靈發過去，玻璃門上的風鈴聲再度響起，我抬頭看去，“怎么是你，你來做什么。”

來人正是有過兩面之緣的王冬，聽到我的話，本來歡快的臉瞬間陰沉了下去，“昨天不是說好的，下午三點我來找你，你把那盆風信子賣給我，你不會想反悔吧。”

我抬頭看了一下掛鐘，沒想到已經快三點了，我看著她笑了笑，“我只說讓你三點來找我，可我好像并沒有說要賣給你吧。”

“你不覺得你這樣既無聊又無恥嗎？”王冬一臉怒意地說道。

“我倒不是這么覺得。”我針鋒相對的看著她。

今天的她沒有穿淡黃色的裙子，反而是白色的連衣裙加白色的帆布鞋，整個人都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

“那你說，你想怎么樣才肯把這盆風信子賣給我。”她強忍著沒有發火。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她發火我就很想笑，我沒有任何的理由，但就是想激怒她，我想了想說道，“你給我唱一首歌，如果我感覺還不錯，我就把這盆花送給你。”

“好啊，把吉他給我。”王冬終于不再板著臉。

我本以為她會驕傲的拒絕，因為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感覺她是一個恃才傲物的人，卻不想她爽快的答應了。

我去床頭將吉他從琴包里取出來，又拿紙將每一個部分仔細擦拭了一遍。

王冬從我的手里接過吉他，拇指輕輕掃過琴弦，“這把琴質量還不錯嘛，音色很飽滿。”王冬忍不住夸道。

看著這把琴，我的思緒也回到了過去，那年高二，張愷也上了初中，我猶豫再三，決定輟學不念，這把琴是謝靈攢了好幾個月的錢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這把琴伴隨著我走過很多個歲月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在老謝的花店安穩的工作。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的來看你……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為了這個遺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記憶總是慢慢的累積……在我心中無法抹去……為了你的承諾……我在最絕望的時候……都忍著不哭泣……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擁嘆息……不管將會面對……什么樣的結局…..在漫天風沙里……望著你遠去……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

在她唱之前我從沒想過她會唱這樣的一首歌，我本以為她會唱一些當下較火的流行歌，卻沒想到會唱這首漂洋過海來看你，這是一首我很喜歡的歌，無論是從歌詞還是旋律亦或是背景故事，都是最讓我觸動的一首歌。

她的聲音有著很高的辨識度，高亢有感染力，尤其是她彈唱時舉手投足間無不在像世人展現她的才華與自信，讓我心甘情愿的沉淪在她的歌聲里，我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漩渦，我看到了一盆歌唱跳動的風信子，我看著模糊的身影，卻又像風一樣抓不住。

“喂，你發什么呆啊，是不是能把風信子賣給我了啊。”王冬臉色不快的把吉他放在身旁。

我沉浸在她的歌聲里，久久才回過神來，我低頭笑了笑，將那盆風信子捧到她的手中，“風信子的球莖有毒，如果在室內擺放的話要放在通風好的位置。”我囑咐道。

王冬小心翼翼的從我手中接過，看得出來，她很珍視這盆花，但我并不認為她會是一個有耐心侍弄花草的人。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次如果還有藍風信子到的話，給我發個微信。”王冬看著我說道。

……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高等的學歷，完美的天賦，出塵的外貌，富有的家世，隨便一種單拿出來可能都會改變命運的因素，居然被老天爺全都放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呢……

我坐在石階上抽出一根煙點燃，江城的黃昏我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年，卻好像從沒此刻這么愜意，或許我一直都在期待一個靜靜地下午，和花草音樂作伴，再點上一支煙看著黃昏。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居然想到了謝靈，我記著以前，我們有著一樣的想法，或許我們都是蒙著眼睛的盲人走在人生的路上，路越長，越偏離，更經不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