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漸漸回暖，像是被熱水裹挾住，濕潤潤的。

時不眠眼眶有些發熱，默默垂下頭道，“我母親在這兒祈福，我去禪房找她。”

謝穆堯聞言，這才放開了她。

時不眠伸出一只手攏緊了狐裘衣領，轉身往禪房走去。

謝穆堯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跟著。

穿過廟前廣場，繞過拜庭，到女子禪房處謝穆堯才停下腳步。

月光像剛淬過的銀，潑在兩人身上，亮的發脆。讓謝穆堯突然想起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晚的月光也是這樣的亮，他在湖邊洗澡，一個女賊偷了他的包袱和衣裳。

包袱里就裝了幾個硬的像石頭的餅，衣裳也不值幾個錢。

可那女賊卻生的跟天仙似的……

等等，謝穆堯突然反應過來，那次時不眠是不是也是沖著他的帥印來的？

他當時被色所迷，并沒有深想，如今卻是什么也想通了。

“你…”時不眠低著頭，心中五味雜全。

她想說讓他早點回去別挨凍了，哪想謝穆堯突然惡狠狠道：“枉我對你掏心掏肺，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想好要怎么害我了！”

時不眠：“……”

“混蛋，別以為今天你幫了我一次，這件事就能扯平了。你斷了我的前程，害我丟盡了臉面，我不會放過你的。”

謝穆堯越說越氣，一想到時不眠白天跟著太子走了，心中怒火更是燃燒到了極點。

時不眠從馬車上下來后就滴水未進，此刻又冷又餓，被氣的差點站不穩。

她指著謝穆堯道：“滾！你給我滾！”

謝穆堯見她這樣，一時也不敢再吵，只氣呼呼放狠話道：“滾就滾，反正我不會放過你的！”

時不眠氣瘋了，一把撕下身上的狐裘狠狠朝他扔去，“滾，帶著你的臭衣服給我滾！”

謝穆堯撿起衣服，心有余悸的看向時不眠單薄的身子，“你好歹進屋去，我才能走…”

他話說到一半，卻見時不眠捏緊了拳頭朝自己走來，便連忙后退幾步，“行了，行了，我走。”

心中卻是不爽極了。

該死的，明明是她害的自己，她還有理了？

謝穆堯往外走去，心中越想越氣，又默默給時不眠記了一筆。

時不眠回到丞相夫人的禪房，就見地上躺著一個人，劉嬤嬤哭的眼睛都腫了，而床邊的油燈已然滅了。

看到她來，劉嬤嬤幾步沖上來，跪到腳下。

“四小姐，老奴沒用，燈滅了。”說著就要伸出手抽自己耳光。

時不眠一把抓住她的手，“滅就滅了，不打緊。”

說完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穿著丞相府的侍女服，正是母親帶到玄武觀的丫鬟春桃。

母親病倒后，她并沒有跑去丞相府求救，而是躲在附近。

聽到時不眠說那燈滅了，丞相夫人就會死，便伺機而動撲滅了油燈。

可她哪里知道，那燈就是時不眠用來釣她的，根本沒什么用。

燈油中更是藏了大量的軟經散，誰碰誰倒。

此刻她四肢完全動不了，只睜著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看向時不眠。

“四小姐饒命啊，我都是被老太太逼的。”

“老太太？”時不眠饒有興味，扔出一把粉替她解了毒，走到床邊坐下，“你敢攀咬我祖母，活的不耐煩了是不是？”

春桃起身后瘋狂磕頭，“奴婢沒有說謊，老太太想把鳶兒姑娘記在夫人名下做嫡長女，四小姐做嫡次女，夫人不答應，老太太就想殺了夫人。”

一旁的劉嬤嬤聞言氣的又踹了春桃一腳，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對方臉上了，“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可是夫人一手提攜上來的，你嚼著夫人鍋里的米，轉頭就給外人遞刀子，你娘生你下來是讓你當白眼狼的？”

春桃又磕了幾個頭，哭道：“奴婢也是沒有辦法，他們打斷了我弟弟的腿，我娘也被抓走了，若是我不照老夫人說的做，他們會殺了我娘的。”

時不眠雙目微瞇，“好一個老太太。”

劉嬤嬤急的摳手，“老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夫人一直怕自己不在，老夫人會偷偷找人篡改族譜，誰承想她竟是沖著要夫人命來的。”

“這下夫人病倒了，就沒人能阻止她了。”

時不眠摸了下丞相夫人的脈，“不急，母親過幾日就能醒來了。”

“劉嬤嬤，你在這看好我母親，我去丞相府守著看誰敢動族譜。”

第二日，時不眠受了玄武觀的封賞，升居正一品天師，是京城第一個女天師，一品以下官員見到她都得行禮。

不僅每月有俸祿拿，還在玄武觀有了一處院子。

儀式結束后，她另找了一個侍女放在玄武觀，自己帶著春桃回去。

她大張旗鼓，穿著玄武觀的天師道袍，叫小斯開了正門進去。

正廳里，老太太早已等候多時。

她一眼就看到了時不眠身邊的春桃，以及那張腫成豬頭的臉。

她板起臉，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時不眠。“你不好好在九嶷山待著，回來干什么？”

和她刻薄的表情相反，她的手正寵溺的撫摸著一個女孩的頭發。

那女孩伏在老太太腿上，哭腫的眼睛幽幽盯著時不眠。

那模樣活像一條藏在在洞穴內的小蛇，不知道在盤算著什么，仿佛會隨時沖出來咬敵人一口。

時不眠笑笑，“不干什么，就回來看看。”

老太太看向一旁的春桃，“這不是你母親身邊的丫鬟么？你怎么帶回來了？”

“她人呢？”

“只是叫她替我這老太婆祈個福，就心不甘情不愿的。這丫鬟的臉怎么了？”

她說了一大堆，時不眠卻還是笑，笑的她心里發虛。

“你笑什么？是我很可笑嗎？”她急了，惡狠狠道。

時不眠還是笑，不緊不慢道：“哪有？我是看祖母面色紅潤中氣十足，替祖母高興呢。”

“不像我母親，病得不省人事，連家都回不了。”

老太太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什么？你母親病了？”

“她不會是裝病，不想替我祈福吧？”

“唉，老了老了，就指望兒孫孝順，這下是指望不上了。”

“你回頭叫她回來吧。真是為難死她了。”

老太太陰陽怪氣，時不眠卻是暗暗捏緊了拳頭。

“你既然回來了，有件事得叫你知道，你不在這些年，都是鳶兒姐姐替你侍奉在父母跟前，我打算把鳶兒的名字添在族譜上。”

“你可有異議？”

時不眠笑笑，“也就是說，我要有個妹妹了。”

老太太聞言大怒，“你胡說什么？懂不懂規矩？！”

“鳶兒比你大，她的名字當然是要在你之前！”

“你在外也要說鳶兒是你的雙胞胎姐姐。以后她是嫡長女，你是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