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任何時候，進購的貨物都應該有利可圖，這才符合商人的利益。

陳楓不合常理的競拍，如同在外海這群獵食者面前散布了血腥之氣，讓在場所有客商的心都躁動不已。

這時，佛朗西斯侯爵和法雷爾爵士同時起身鼓掌恭賀。

拍賣會場也響起陣陣掌聲。

陳楓微笑著，但剛要再次隆重介紹楊金水時，拍賣會場響起一陣凌亂嘈雜的聲響，很多人被從外間沖入的鹿巨漢野蠻撞開，嘴上罵罵咧咧。

凌亂過后，侍從快步稟報，說許棟許老大和李光頭李老大同時求見，看來應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來。

陳楓眉頭一皺，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挪動身軀，坐到小瑪利亞的身邊，與她嘻戲打鬧，宛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小情侶及閨中密友。

佛朗西斯侯爵活了這么多年，明朝漢人男子他自問見得夠多，卻從來沒見過如陳楓這般不拘禮數的人物，還能把自己的小公主哄得這么開信。

這邊李光頭和許棟一左一右登閣，五六尺高的露臺照面，假笑過后，又一同轉身，走完剩下幾級臺階。

自打聽得兩位“老大”來訪，陳楓便如臨大敵，其實不止陳楓，楊金水也跟著起身，來到一張長桌上，把玩起盆栽里的小粒鵝卵石，拿起又擲下，不斷發出“滴滴”的撞擊聲，戚景通更是全身緊繃，欣賞起一面清風上的山水畫，大家十分默契地將目光移出了場外，但注意力卻就在場中不時留意眾人。

許棟是個平平無奇的精瘦漢子，除了眼角有道淡淡的刀疤外，根本看不出他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近海之王。

李光頭倒是換了副造型，不再戴他那黑色的眼罩，而是換了一頂寬大的帽子，斜戴著遮過他那只瞎掉的眼睛。

這時，陳楓將女孩放平，躺倒在自己大腿上，拿過桌上的水果喂到她嘴里，女孩很是受用，朝陳楓投以深情的眼眸。

這一幕被李光頭和許棟看在眼里。許棟大為震驚，他知道對方首次登港，走的還是他許老大的關系，并且斬殺了陶天德提督的護船倭寇井上太郎，登港沒過多久，竟然和佛朗機人大成一片，這讓他不得不重新估算當前的外交形勢。

李光頭雖然也震驚，卻和許棟不同，來到閣樓以后先與佛朗西斯侯爵擁抱，以展示自己與佛朗機無敵艦隊提督關系匪淺，簡單寒暄才開始審視那幾名陌生人。

因為這幾年，李老大想要發展高端客戶，一直往京城跑，見過的太監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一眼認出楊金水可能是個自幼凈了身的太監，因為從面相上看，一個二十出頭年紀的男子，臉上連點拉渣胡根都沒有，再者是那凌厲的眼神，那是一種斷了子孫的無所顧忌，李光頭基本斷定。

可太監怎么可能出現在雙嶼港？

來不及細想，僅剩的那只眼睛掃過陳楓，眼角下意識抽搐，瞳孔劇烈收縮。

那張臉好像在哪見過？

陳楓此刻卻帶著吟吟笑意，低垂著眼眸，和他的小瑪利亞深情對視著。

待到李光頭看到戚景通，臉上表情驟然凝固，那張臉雖然已經老去，但他不會忘記。

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清晨，當時他還沒當上老大，兩只眼睛也都在。

坊間聽聞東瀛三島發現了巨大的銀礦，想從登州附近東渡出海，結果才剛啟航，船體就被巨浪掀翻，本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卻被登州衛一隊明軍所救，領頭那位將軍姓戚，是個經驗豐富的將軍。

戚將軍救下的人不止李光頭一個，來到營地發現附近躺著十幾條半死不活的人，全是被登州衛救回來的。

李光頭推測，明軍一定是得了兵部汪尚書的命令，讓沿海駐軍打探倭情。

得出這個判斷，李光頭瘋狂逃命，在一天夜里，他不惜從山坡上滾下去，也要逃出戚老爺子駐守的登州。

因當時月黑風高，戚老爺子怕手下士兵有什么閃失，命人放了一波箭雨便收兵回營，次日清晨收回箭矢時，副官發現其中一支居然染血，地上還有一灘血跡已經凝固，人卻不見了蹤影。

自那以后，一個一心東渡只想賺取白銀差價補貼家用的少年死了。

同時，一個心狠手辣縱橫外海十余年的獨眼海賊王李老大誕生了。

戚老爺子并不記得自己和李光頭有什么交集，他是從兵部下發的畫像里見過的這兩人，跟許棟不同的是，李光頭那只眼睛和那顆大光頭太好辨認，即便現在戴了一頂寬大的帽子，也能從他光潔的發根得知，帽子底下蓋著的是一顆光頭。

就在李光頭注視幾人時，許棟試探著問：“這幾位新客人，是最近才登港的？”

法雷爾爵士笑著譏諷：“他們是你許老大請來的客人，你卻不在第一時間接待，是不是有違你們大明的待客之道啊？”

許棟好歹也稱霸一方，加上他背后有足利義幕府撐腰，絲毫不肯示弱。

當即回擊道：“既是我許某人請來的客人，爵士是否行個方便，讓許某將他們請走？若諸位肯移尊步，許某當另開一閣，請幾位朋友過來品茶，拍賣會上看中什么寶貝，只需尊駕開口，許某定當出面將其拍下，權當是給新朋友的見面禮了。”

許棟當著幾個大佬的面這般搶人，法雷爾爵士臉色十分難看，佛朗西斯侯爵更是一臉不悅地望向李光頭，希望他能充當打手，對許棟正面回擊。

然而李光頭剛想開口，躺在陳楓懷里的女孩突然坐起身來，轉身倚靠在陳楓懷里，皺眉道：

“陳楓哥哥，這些煩人的家伙是你的朋友嗎？要是這樣的話，你快點把他們趕走吧，真是太討厭了！”

女孩話音剛落，雖然措辭語調極其生硬，卻如一股疾風驟雨，空氣突然安靜。

然而李光頭確是震驚…

陳楓？他居然叫陳楓！

李老大清晰的記得，這是一個曾經被他宣判過死刑的名字。

而且這張臉，他確定曾經在哪見過，如今居然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身邊帶著編外太監，還帶了一個退役的將軍…

而更加要命的是，瑪利亞女大公似乎對他芳心暗許…

這一刻，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