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仿佛一塊巨大的黑色天鵝絨，靜謐、深邃。

遠處隱隱傳來野獸的嘶鳴。

幾人圍坐在篝火旁，將各自的鞋子烘干。

山路難行，加上雪天路滑，半天下來，赫爾曼一行也雖是翻越了山谷，但本質上其實只走了四五公里。

路沒走多遠，鞋子連帶褲腳卻都已經濕透。

馬庫脫下防寒的毛氈帽，抖落身上上粘附的雪。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這幾年也沒見過這么厚的積雪。”

他一路上都在哆哆嗖嗖，似乎瘦弱的身子經不起寒風的折騰。

赫爾曼倒是幾乎沒有受到寒冷的影響，這很可能和氣力的提升有關。

騎士體系中的氣力等價于生命力，隨著等級來到見習騎士的高階，即將凝聚生命之種，他能感受到體力和恢復力都有明顯的提升。

只要坐下來休息片刻，繼續走上幾公里山路也不成問題。

不過，他也要照顧其他幾位同伴。尤其是盧卡斯，瘦的像皮包骨頭一樣，短時間內還需要調養恢復。

若不是在礦洞中經歷了長期的勞役，磨礪出堅韌的意志，以他這樣的體質，恐怕早就倒在了行進的路上。

約翰抓了一把雪，投入鍋中，又從包裹里面取出幾塊黑面包。

“食物只夠我們吃三天，不知道前面有沒有村莊。在獲得補給之前，最好還是減少每一頓的伙食吧。”

赫爾曼起身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去打點野味。”

狩獵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不成問題，這片樹林隱藏著不少小動物，可以用來充饑。

赫爾曼一路上碰見了不少野獸，由于地處荒野，又靠近魔獸山脈，這里的野獸簡直泛濫成災。

在選擇扎營地點的路上，他就不止一次看到野兔和鼠類，還有些不知名的怪獸在遠處的林間穿梭徘徊。

馬庫卻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行，想要狩獵只能深入魔獸山脈。在這里萬一遇到護林人巡邏，我們僅剩的這點食物也會被搶走。”

赫爾曼根本沒把這些限制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馬庫的擔心純屬多余，多半是習慣了那些政令的條條框框。

他們走了這么久，連個人影都沒碰到，更別提護林人了。就算貴族對平民苛刻壓榨，也沒辦法把手伸到邊陲荒野的每一個角落。

赫爾曼道：

“我就在這附近里捕獵幾只小型動物，這荒郊野嶺的誰又能發現。”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他們現在可是逃犯，本就自身難保，就算把附近的野獸偷獵干凈，也比不過殺害騎士的罪名。

這種關頭，誰還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約翰點頭附和：

“只要不拿著野獸的毛皮去集市上出售，就沒人會發現我們在捕獵。”

他的想法與赫爾曼不謀而合，目光掃過昏暗的林間，接著說道：

“最好等到明天，在路上順便打一些松鼠和雪兔，現在大晚上的很容易追丟獵物。”

赫爾曼接過約翰遞來的黑面包，也顧不得衛生，直接啃了一口。

原本以為，味道再不濟，也不會比前世小賣部的廉價面包更難吃，結果這一口咬下去，他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

赫爾曼只感覺咬在了一塊發酸的板磚上。

黑面包明顯沒有使用酵母發酵，其硬度甚至可以用來當做防身武器，這一口，差點沒給他的牙齒硌掉。

除了黑麥，還有燕麥、大麥、叫不出名的豆子，但凡便宜點的糧食都摻了進去。

其實，這已經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味。燒制面包要消耗大量柴火，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多數時候，主食只有赫爾曼所厭棄的糊糊，頂多加上點野菜根。

不了解真相的赫爾曼，心中還是產生了疑惑，這玩意真能吃？

在他的觀察下，其他幾人將面包掰碎投入鍋中，浸水煮爛后才會食用。

赫爾曼卻不愿意模仿，他實在是難以接受，和其他人共用一把餐叉。

通過一番旁敲側擊的詢問，赫爾曼從幾人口中了解到，這個世界與西方的中世紀差不多。

絕大部分王國的政權結構，與西方的封建制度高度相似，貴族與領主掌握著土地與權力，平民則在他們的庇護下耕作生活。

這個廣袤的世界中，除了封建主與刻在人們骨子里的尊卑，還有魔法、騎士、各地肆虐的魔獸，乃至雄踞大陸北方平原的異族。

在百年前，異族曾經與人族爆發大戰，戰爭曠日持久，雙方前前后后投入共計數十萬的兵力。

在人族的歷史中，這場戰爭以人類聯軍的勝利而告終，只不過，原本基輔大公國卻被異族徹底吞并。

后來，以獸人為首的異族，和人族諸多王國簽訂了和平協定，雙方相安無事了近百年。

然而，獸人占據整個大陸最為肥沃的黑土地。

經過這么多年的休養生息，現在到底擁有多么恐怖的戰爭潛力，誰也說不好。

近些年，與獸人接壤的諸多小公國，就屢屢遭到入侵，甚至是帝國的北方邊境，都會偶爾遭到劫掠。

異族的魔獸騎兵可以輕松跨過邊境，燒殺搶掠，就算人族的軍隊駐扎在邊境，也難以填補漫長的邊境線。

這些，只不過是酒館里流傳的消息。

具體的情況到底如何，只有手握權力的貴族才了解。

若是穿越到正常一點世界，赫爾曼有自信憑借頭腦起家。

以后找個潛力股投資一下，以此作為跳板，說不定能混個宮廷爵位。

然而，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中，沒有實力簡直是寸步難行。

普森家族，作為帝國最為顯赫的貴族，不僅家主擁有皇帝的頭銜，更直轄著帝國南方遼闊的疆土。

拼死拼活擊敗的哈別倫騎士，不過是普森家族旁系的一條走狗。

若是想要在這個世界立足，勢必和這個龐大的家族脫不開干系。

要么抱緊大腿，要么從其手中搶走利益。

有了殺死哈別倫的前科，選擇似乎只剩下后面一條路。

不坐上餐桌，就只能出現在菜單里，如牲畜般任人宰割……

簡單墊飽了肚子，赫爾曼看向馬庫問道：

“繼續向西北面走，要多久才能抵達盧塞恩鎮？”

他們的目的地是帝國西北境的貿易城市，科隆。

據馬庫所說，若想走陸路幾乎是不可能的。沿途布滿了哨卡，嚴密封鎖，而繞行則會面臨魔獸襲擊的風險。

因此，幾人的選擇只剩下水路。

他們計劃先抵達盧塞恩鎮，接著從城鎮相鄰的湖泊出發，通過西南境密集的水網。

最終，沿著萊茵河順流而下，直抵科隆。

馬庫在心中仔細盤算了一番：

“若是不下雪，正常要走三天，最快的情況兩天就能到達。”

他擔憂地看了一眼盧卡斯，輕輕咳嗽一聲，語氣變得柔和了些：

“我們已經翻過了伊羅斯山谷，前面不遠處應該就有一個村子。過了村子之后，按照現在的速度，可能還要走上五到六天。”

盧卡斯已經睡下，赫爾曼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便不打算多聊了。

他壓低了聲音，在約翰和馬庫耳邊安排道：

“我們幾個輪流守夜，我等到午夜再睡，到時候叫醒約翰換班。約翰你估計著時間，最后換馬庫守到天亮。”

兩人對此沒有異議。

赫爾曼獨自挑選了一塊巖石，掃去上面的細雪，將今天的戰利品一一放在上面。

一把騎士劍，兩把匕首，以及一條連接了劍鞘的精致皮革腰帶，看樣子價值不斐。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哈別倫懷里翻出來的皮革錢袋。

打開一看，里面一共有六枚金幣，還有一些零散的銀幣。

“才這么點……”

赫爾曼忍不住發了個牢騷。

手中的錢幣，與他心中所期待的豐厚回報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哈別倫身上最昂貴的戰利品，反倒是身體原主親手打造的騎士劍。

不過，哈別倫區區一個末流騎士，出門在外本就不太可能會攜帶太多錢財。

雖然心中甚是遺憾，這筆錢也勉強算是不小的收獲。

整理好財物，把金幣和銀幣分裝在兩個麻布袋，這樣就可以用銀幣解決路上的開銷，避免暴露手頭上的金幣。

財不外露是生存的基本法則，在這個世界尤為重要。

做完這一切，赫爾曼踱步回到篝火旁邊。

火光搖曳，似乎隨時都可能被夜風吹滅。

僅剩的幾根木柴，在火堆中掙扎著發出微弱的光和熱。

干柴在當下的情況十分珍貴，附近收集的松木和杉木并不耐燃，很快就會變成一堆灰燼。

夜色寧靜，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得以舒緩放松。

赫爾曼望著月亮出神。

前世，他一般要刷手機到半夜一兩點鐘，夜深人靜時才會入睡。

這里沒有城市的燈火，沒有習慣里透過隔音板的列車轟鳴，更沒有鬼火少年架著音響炸街。

“想家了？這才第一個晚上，按馬庫的說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約翰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打破了這份寧靜。

赫爾曼回過神來，發現那位伙伴正枕著手臂，借助火光翻看手掌大小的書本。書頁微微泛黃，顯得有些陳舊。

他打趣道：“還不睡，一會輪到你守夜可別起不來。”

約翰合上書本，小心地收回懷里，他只是習慣性的在睡前翻看。這本書他已經讀過無數遍，早就把上面的內容刻在了心里。

他見赫爾曼還在饒有興趣地盯著這邊，隨口解釋道：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手札。”

見這位伙伴不愿意多談，赫爾曼聳了聳肩，打趣般地回應約翰之前的問題：

“我的家鄉在哪，你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約翰翻了個身，似乎不想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