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娜在得到赫爾曼的回答后,便提出了辭別。
看她的樣子,還需要時間來消化。
赫爾曼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不知道這番話究竟會帶來多大的改變。
也不確定這位頗具個性的騎士小姐,最終能領悟到什么程度。
他此刻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盡快去休息恢復精力。
一整晚未經休息,和一路奔波的疲憊疊加,赫爾曼此刻也是疲勞至極。
推開議事廳的大門,只聽里面鼾聲如雷。
村頭為了感謝他們帶回村民,允許他們占用費盧村的議事廳,給商隊幾位傷員休息。
其他人也沾了光,可以不用睡在冰冷的帳篷里。
在議事廳內點燃火盆,至少不會感到寒冷。
赫爾曼正準備休息,就見一名村民跑來。
“沒見過你的面孔,你應該是商隊的人吧。村長讓我通知你們隊長,男爵大人馬上就要到村口了。”
“男爵大人?”
這才剛送走了佐伊娜,轉過頭來人家父親就來了。
仔細想來,雖然這一段時間,同這位男爵有不少瓜葛,但對方應該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商會隊長,男爵此行多半是和佐伊娜有關。
赫爾曼再次從議事廳內鉆出,跟著村民朝向村口走去。
……
澤萊卡男爵馬蹄鐵濺起泥土,看到村口佇立的女騎士,這才提前勒住韁繩。
烏鴉從木柵欄上齊刷刷飛走。
男爵身后跟著五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不僅如此,林間陰影里,還蟄伏著近百長矛的寒光。
還有二十余位弩手靜默待命。
男爵沒有安排士兵跟隨,多半是怕這副陣仗,驚擾到費盧村的村民。
不過,光是這幾副半身板甲衣,就已經嚇到了他們。
厚重的金屬片,再加上騎士胯下的戰爭坐騎,買下整個費盧村估計都綽綽有余。
男爵扶著馬背,試探著一只腳落到地下,這才笨拙地將整個身體躍下。
鐵靴踩踏出聲聲悶響,他一把將佐伊娜擁入懷里。
“佐伊娜,我還以為你出事了,收到托比亞斯的第一封信時,你知道我和你的母親有多擔心嗎?”
男爵雙手搭在佐伊娜肩上,上下打量過去,確認寶貝女兒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這才放下心來。
“半路上,我接見了托比亞斯派遣的傳訊官,他說你去了費盧村。”
他頓了頓,接著疑惑道:
“有好好的城堡不回去,你怎么在這種窮鄉僻壤。”
佐伊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遠處林立的長矛。
“父親,你們這是要出征?”
男爵扶著她的肩膀,臉上露出復雜之色,“封君霍亨塔爾伯爵送來一封信件,未來的帝國可能要變天了……”
他欲言又止,接著搖了搖頭,“這種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男爵掃視眼神迷茫的村民,和眾人惶恐的眼神,于是拉著佐伊娜轉過身去。
“這些天在外面游歷,你也該回去給你母親報平安了”
赫爾曼這時候終于趕到了村口。
在人群后方,能瞧見這位男爵臉上的黑眼圈,像是用黑色染料涂抹過一樣,渾身充滿了疲憊和虛弱。
在他身上找不到魔能環存在的跡象。
就連呼吸節奏,都普通得像是田間的老農。
他只看見佐伊娜低聲說了些什么。
隨后男爵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游歷一下?”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你見過哪個家族的繼承人,會到處在外面閑逛。”
澤萊卡男爵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后壓低了聲音:
“你平時總喜歡在領地附近狩獵,還經常跑去魔獸山脈附近,這也就算了,至少托比亞斯會隨時帶人接應你。
但遠離領地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你知不知道,現在帝國境內各處都不太平?”
他咬了咬牙,還是將內情當面透露給了佐伊娜。
“伯爵前些日子給我們透露消息,老皇帝的時日不多了……布雷希特皇子想要順利繼位,不讓大權旁落。
國內很有可能爆發規模龐大的戰爭,就算是我們對皇子沒有軍事義務,到時候也有可能被卷入其中。
伯爵也說過,讓我們這段時間盡量擴張勢力,放開手腳,不需要再顧忌其他。”
根據傳統,帝國的南境自西到東劃分為施瓦本、奧地利和施蒂利亞三個地區,由萊茵河的分支相互連接,其下又可以劃分為多個郡。
普森家族的勢力遍布帝國南境。
在數年前,布雷希特皇子,已經從其父魯道夫手中,繼承了奧地利和施蒂利亞公爵的頭銜。
傳言中,布雷希特還從兄弟的手中,篡奪了施瓦本公爵的頭銜。
只是那一段秘密被皇室極力掩蓋。
再加上施瓦本內部本就有著諸多爭議,該頭銜最終被擱置,不了了之。
不過,從布雷希特分封大量的旁系族人,成為施瓦本地區內的男爵或是伯爵,就得以窺見一二,他早已成為了這里真正的掌權者。
澤萊卡男爵的主君,霍亨塔爾伯爵本人,便有著普森的姓氏。
男爵還擔心佐伊娜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他接著說道:
“就在兩天前,布雷希特皇子出兵,掃平了那些搖擺不定的貴族。但實際情況,卻是整個西南境都陷入了動蕩,而且比以往幾十年都要劇烈!
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想要遠離領地嗎?”
看到佐伊娜沉默下去,澤萊卡男爵終于滿意的點了點頭。
隨著隱藏在心中的實情傾訴出口,他也不得不重新打量自己這位寶貝女兒。
或許,是時候讓佐伊娜接手一些政務了。
不然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冒出什么幼稚的念頭。
佐伊娜女爵……這個名號聽起來還不錯,在帝國歷史上,也有很多女性繼承爵位的事例。
男爵在心中暗暗盤算著,還要為女兒選擇一位上門女婿才行。
他腦海在熟識的貴族圈子中尋找了一遍,也沒能想到合適的人選,看來想要別人答應這段母系婚姻,就只能降低一個標準。
但這樣又會敗壞澤萊卡家族的榮譽。
男爵捏了捏眉心,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女兒。
澤萊卡的傳承不能斷,他可不想自己和父輩經過半生努力,得到的一畝三分地,轉頭就被某個毛頭小子給竊取了。
男爵下定了決心,等這次出征回去,就和夫人提議,從領地中招募一位年輕的勇士作為贅婿。
至少也要有騎士長那般實力才行。
佐伊娜當然不清楚,他主動提出離開領地,反倒嚇壞了這位老父親,而且還莫名為她謀劃起了婚事。
她猶豫了一下,低聲道:
“父親,托比亞斯騎士長守護領地不利,費盧村遭受劫掠,我們應該給村民提供一些補償和便利。”
男爵的心思顯然不在這里,隨意應付道,“那就減免他們兩年的賦稅好了。”
他滿不在意地揮手。
“至于托比亞斯,他剿滅馬匪頭領有功,這一次就將功抵過了。”
佐伊娜眼神略顯暗淡,不是她有意針對騎士長,只是想通過這一提議,來確定父親的想法。
果不其然,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的貴族都仿佛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在罪名在定下之時,就已經被澤萊卡男爵有意淡化了。
不然,隨便定一個謀殺,違背騎士道德還是違反封建義務的罪名,都足以取消騎士的身份,收回封地。
而且,騎士這一身份,還具備司法豁免特權,這也讓費盧村犧牲的村民,就這樣白白死掉。
不過,僅僅是兩年的免稅政策,就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農戶的生活了。
……
……
重傷的隊員,還需要休息幾日才能踏上返程。
正好赫爾曼等人,也要在村子里駐留一些時日,把商品盡量出售。
在澤萊卡男爵等人離開之后,一轉眼就過去兩天。
這一日,赫爾曼拿著重新統計好的貨品單,開始考慮起出貨過程中碰到的問題。
巴諾隊長多半還關在鳥籠之中,現在能拍板做決定的只有他一個人。
說起巴諾來……
赫爾曼才想起還有這一回事。
不光是他,整個商隊都把那家伙給忘記了。
誰讓他的存在感太低了,除了在路上偶爾催促行進的速度,平時就是個把谷物吃貴的飯桶。
赫爾曼摸了摸下巴,總不能放著那家伙不管。
銷售的事情有他和雜役來負責,費盧村內的安全不用擔心,于是其他護衛也就閑了下來。
在赫爾曼的安排下,阿圖羅和湯斯騎乘馬匹,去了男爵府一趟。
本來湯斯不愿意動彈,可是沒有他的凈化術,估計難以證明巴諾的身份。
赫爾曼摩挲著貨單邊緣,眼前浮現出澤萊卡男爵府上,眾人會面的身影。
當那只嘰嘰喳喳的鳥兒,在湯斯的凈化術中褪去羽毛,露出巴諾油膩的圓臉時,佐伊娜說不定會拔出劍來,把在場的幾人通通砍個干凈……
他記得,佐伊娜還稱贊過巴諾的叫聲十分動聽。
這一趟恐怕注定是兇多吉少。
不過有湯斯這個老油條在,應該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全。
在送走兩人后,赫爾曼坐在議事廳內,繼續思考起現狀。
費盧村剛剛遭難,經過這兩天的售賣,村子的購買力已經差不多要被榨干了。
好在有佐伊娜為村民進行補助,這也間接幫助商隊減少了壓力。
就算如此,現在的貨品也賣不動了。
雖然村民有心幫助,但赫爾曼不愿意消費他們的感恩。
畢竟村民的生活也不容易。
況且,前兩天他才站到偉人的肩膀之上。總不能送走了佐伊娜,自己轉頭就跌破底線。
暫時找不到出手剩下貨品的頭緒,赫爾曼索性計算起了這次售貨的盈利。
單單計算貨品,的確距離目標差了很遠,不過別忘了,他手上還有一批馬匹。
馱馬在村中的價格在六枚銀幣上下,在盧塞恩鎮應該可以多賣個五十銅幣。
騎乘馬則是在十五銀幣上下,價格波動還要看馬匹品相。
粗略算上馬匹的價格之后,赫爾曼這才發現,其實商隊已經頗有盈余。
他頓時感覺壓力驟減。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他就已經超額完成了目標。
再看向貨單當中,還沒有抹去的剩余貨品。
還剩下一些農具和工具,以及雜七雜八的獸皮、煤炭等物料。
就像雞肋一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按理來說,村民對于農具的需求量應該是最大的。
村子里幾乎沒有不從事農業生產的住戶。
就算是工匠,也要把大部分時間花在農田里,閑暇時間再賺點外快。
赫爾曼經過一番打聽,才從村頭那里得知原因。
原來農忙季節剛過去,就算購置了農具開春之前也用不上。
而且,村民習慣了用老舊的農具修修補補。
這一批農具赫爾曼親自檢查過,質量的確沒問題。
想要順利賣出去,看來就只能降低價格了。
鐵頭木柄的鐮刀,售價1銀幣30銅幣。
鋤頭售價則是2銀幣。
(金銀銅幣兌換比例為1:10:1000、金銀銅幣重量比為7.5:12:24、實際每單位價值比為3200:200:1)
兩種工具的成本,只有售價的一半。
考慮進去運輸的成本,現在的價格其實完全沒有問題。
就算降價,也未必能成功吸引到顧客。
讓馱獸載著剩下的貨物回去,也是一個辦法。
不過赫爾曼記得副會長說過,商會在入冬前堆積了不少貨物,他們此行就是為了盡量兜售堆積的貨品。
這些農具就算帶回鎮子,也是放在倉庫之中,不如用低廉的價格賣掉。
赫爾曼同樣也不愿意麻煩佐伊娜。
他可不舍得把人情花費在公務上。
約翰在赫爾曼的身后,盯著賬本看了半天,看他一籌莫展。
上面奇奇怪怪的數字他弄不明白,但至少能看得懂貨品名稱,也能跟剩下的貨物對的上號。
約翰想了想,提出自己的想法道:
“那些零散的物料很難處理,擺在攤位上根本找不到買家,挨家挨戶的推銷,也賣的太慢了。不如出售農具的時候,干脆把物料贈送好了。”
赫爾曼眼前一亮,“是個不錯的辦法。”
他起身來回踱步,思考片刻后說道:
“這個提議不錯,不過要換一種贈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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