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棒響。

趙肆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婉兒，南境局勢愈發復雜，我要應對各方勢力，實在分身乏術，不能時刻護你周全。你去邊境找我父王，那里有重兵守護，我才放心。”

沈婉兒的腳步猛地頓住，眼眶瞬間紅了，難以置信地看向趙肆。

她聲音微微顫抖：“世子，你要趕我走？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你為何還是不愿我留在身邊？”

趙肆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到了那邊，跟父王搞好關系。”

“世子！”

“這很重要！”

沈婉兒不甘的站在原地。

“走了。”趙肆先一步走出了密室。

……

寅時，碼頭霧氣濃得化不開。

沈婉兒咬著下唇，倔強地說：“我只想陪著你，和你一起面對。”

說著，她的手緊緊抓住趙肆的衣袖，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

趙肆拿出一枚橘子，慢慢剝開橘皮，這橘子有兩瓣兒是壞的。

他將一瓣兒壞橘放進嘴里，緩緩說道：“天底下，不好吃的東西，就要趕快把它吃掉，不要讓它放在眼前礙眼。”

“好吃的，留在自己身邊，慢慢吃。”說完，他將剩下好的橘子放到了沈婉兒手里，然后將剩下一瓣兒壞橘放進了沈婉兒嘴里。

“見到父王就說……”趙肆的話頭忽地斷了——沈婉兒用染著蔻丹的指甲抵住了他的喉結。

“說他的好兒子在新婚夜讓妻子獨守空房？”她眼尾飛紅似醉非醉，指尖卻冰涼。

“父王的人在碎玉關接應，走官道，別抄近路。”趙肆沒有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沈婉兒突然踮起腳尖，想要將唇上胭脂印在趙肆嘴角。

暗香浮動間，她睫毛掃過趙肆的臉頰。

趙肆反手扣住她后頸將人抵在船舷，她發間金步搖晃得厲害。

“沈婉兒，你這是在玩火，你這般聰慧……”他拇指碾過她唇上的橘汁，“不如猜猜我現在想撕你哪件衣裳？”

但是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她。

沈婉兒突然咬住趙肆拇指，貝齒陷進皮肉時眼底泛起水光。

“聽聞南荒有種蠱蟲專噬負心人血肉……”話未說完，舌頭便被趙肆伸進她口中的手指抵住。

她死命的咬了下去。

霧氣中傳來戰馬嘶鳴，沈婉兒倒退著跌進烏篷船的陰影里，手里握著趙肆腰間的玉佩，而趙肆手中抓著的是她的大氅。

“趙肆，我要你活著還債！”她頓了一頓，喊道：“若是我死在路上，記得把今日這身衣裳，燒給我墳頭當紙錢！”

趙肆看著遠去的船帆，心隱隱的一抽……

……

七日后，又一具尸體出現在西市牌樓下時，恐慌已如瘟疫般蔓延。

葉熙辰半跪在陳記米鋪后院的青磚地上，死者七竅滲出的黑血已經凝結。

銀針探入冷透的茶盞，針尖頃刻泛起幽藍。

“酉時三刻進的門，戌時便斷了氣。”仵作話音未落，長街盡頭又傳來騷動。

云城黃記黃十郎的尸首橫在染布坊外的陰溝里，頸間刀口整齊得像是裁衣的切口般整齊。

葉熙辰的皂靴踩過暗紅血泊，忽然在染缸旁頓住。

半片帶血的麻布掛在缸沿，細看竟是糧倉專用的苧麻編號。

趙肆的檀香折扇突兀地橫進視線：“十二具尸體了，殿下可聽過云州童謠？‘蝗蟲過境留三分，太子查案死滿門’。”

葉熙辰猛地轉身，一掌將趙肆手中的折扇震的脫手而飛。

東宮的暗衛恰在此時急報：城南賬房起火，八十箱賬簿盡成灰燼。

片刻后，在沖天火光里，葉熙辰看見趙肆唇角未及收斂的笑容，忽然想起離京前父皇那句嘆息。

“云州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

……

云州城的氣氛愈發緊張，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的士兵在寒風中穿梭。

太子葉熙辰的行轅內，燈火通明，卻難掩壓抑的氣氛。

自從葉熙辰抵達云州以來，調查三皇子貪腐案毫無進展。

南境的官員們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對太子的查案行動陽奉陰違，甚至暗中阻撓。

每次查到線索，要么是人被殺了，要么是證據被人毀了。

葉熙辰本以為憑借自己的權威和東宮的力量，能夠迅速揭開云州的貪腐黑幕，然而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這日，葉熙辰剛結束對一位地方官的審問，正準備回行轅休息，一名侍衛匆匆來報：“殿下，云州大小官員聯名上奏，稱您查案手段過激，亂殺無辜，如今已聚集在行轅外，要求您給個說法。”

葉熙辰聞言，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抹寒芒。

他攥著奏折的手背青筋暴起。

葉熙辰沒想到這些官員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逼宮，難道他們真的以為他是好欺負的嗎？

庭院里跪著二十七名云州官員，最前方的陳刺史將烏紗帽高舉過頭頂，嘶啞的哭喊聲刺破夜空。

“殿下月余來斬殺云州官吏三十七人！敢問這些可都是貪贓枉法之徒？”陳刺史重重叩首，“老臣侄兒上月剛中進士，不過給糧商送過兩封拜帖，竟被東宮衛斬于鬧市！”

“胡言亂語，那老匹夫分明是自絕的！”葉熙辰冷笑一聲，道：“哼，那些貪腐成性、魚肉百姓的官員，難道不該死嗎？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前來徹查南境貪腐案，你們卻百般阻撓，如今還敢來逼宮，莫非是以為本太子不敢拿你們問罪？”

官員們聞言，面面相覷，卻無人敢再出聲反駁。

他們知道，太子葉熙辰向來手段強硬，而他們也并不敢真的惹惱了他。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到了葉熙辰的身旁，正是趙肆。

“太子殿下莫要動怒，這些官員也是一時糊涂。”趙肆輕聲說道，“如今云州局勢復雜，還需殿下您冷靜處理才是。”

葉熙辰看了趙肆一眼，心中暗自戒備。

他知道趙肆此人向來狡猾，此時他突然出現，恐怕沒安什么好心。

“趙肆，你少在這里假惺惺的。”葉熙辰冷冷地說道，“你若是真心幫我，就不會袖手旁觀到現在！”

“殿下可愿聽我一言？”趙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