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沈婉兒早已等候多時。

她身著一襲淡藍色的羅裙，長發如瀑般垂落在雙肩，眉眼間透著幾分疲憊。

見到趙肆進來，她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抹亮色，連忙起身相迎。

“世子，您來了。”沈婉兒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欣喜。

密室里燭火搖曳，趙肆伸手拂開沈婉兒鬢邊碎發：“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現在南境的情況如何？”

沈婉兒微微頷首，眼神變得認真起來：“南境七州，今秋收上來的官糧比往年少了三成。”說著，她將一摞賬冊輕輕推過石案，“我讓霍白萱與蔡曼香帶著商隊扮作流民，從黑市收了這批陳糧。”

“做的不錯。”趙肆走到桌旁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說說南境的情況。”

沈婉兒依言坐下，從袖中掏出一疊密報遞給趙肆：“世子，這是我在南境暗中搜集到的情報。”

“我讓霍白萱用茶商的名頭，從北部十二州送了七十二船的賀禮。每箱上層鋪賀禮，下層壓著精米——用的是那些個天安貴婦們給鎮南王賀壽的通關文書，現在就在路上。”

“這太假了吧？況且距離父王的壽辰，還有三月。”趙肆微微皺眉。

沈婉兒輕輕一笑，滿臉自信：“怎么會？世子讓父王假死，還在朝堂之上踢死了御史，滿朝文武都嚇得半死。我光明正大地索取禮品，他們求之不得，正好借此機會向鎮南王府示好呢。”

趙肆看著沈婉兒，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老父親看到子女有所成就時的欣慰。

呸！什么老父親！

呸呸呸！

“蒼梧江畔的十七座糧倉，現由蔡曼香帶領八百黑甲衛嚴守，萬無一失。”沈婉兒繼續匯報。

“有長進，非常不錯。”

沈婉兒又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琉璃瓶，瓶中一只奇異蠱蟲正在游動。

“這是南荒的迷心蠱，中蠱者會對下蠱者言聽計從。”她將瓶子推給趙肆，“待饑荒爆發，找到領頭之人，再由東升耀揚等高手逼他服下此蠱，夫君只需在城頭露面，便能……”

趙肆揮手打翻了小瓶，毒蟲掙扎而亡。

“我要的是人心，不是傀儡。傀儡只能控制一時，卻不能控制一世。”

“那便另尋他法。”沈婉兒從容不迫，“世子可知南荒百姓最信奉何物？”

“何意？”

“百姓最信的，是佛。”

“然后呢？”趙肆好奇道。

“我已與云州幾大佛寺的主持商議妥當，待世子駕臨，他們將在施粥時誦唱《善緣經》，將夫君的生辰八字融入佛偈之中。”沈婉兒輕笑，“待流民飲下這些加了安神散的粥，夢中都會見到身披銀甲的鎮南王世子。”

“你……”

“只是安神而已，最多算是暗示。既不是幻術迷惑，也不是操縱下蠱。他們只是會從心底里膜拜夫君你而已。”沈婉兒輕笑道。

她看向趙肆的眼神滿是期待，好似考試得了小紅花等待表揚的孩子。

趙肆看著眼前的沈婉兒，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波瀾。

這沈婉兒，不過月余不見，竟似脫胎換骨一般，真如魚入大海般在這復雜的局勢中周旋自如。

難道是前世的刺激，讓她變得如此狠厲果決？

都說黑化強一倍，可她如今的變化，遠遠不止如此，說她重生了都不為過。

呃……她還真是重生了。

好吧。

“現在饑民已經開始到處流竄，據我推測，最遲霜降前必生暴亂。”沈婉兒突然伸出手抓住趙肆的手，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屆時夫君提前半月抵達蒼梧江畔的銀月賭坊，在那里等待即可，妾身安排的人自會引導流民往官道聚集。”

“世子妃好算計，連暴民動向都能操控。”

“不是算計，是準備。”沈婉兒緊緊地盯著趙肆的雙眼，“蒼梧江碼頭糧倉的米皆用草灰熏過，多食會產生輕微致幻效果——如此流民飲粥后更易被引導，且只要三日不食，便無法查出線索。”

“啪~啪~啪~”趙肆鼓掌道，“這才是我鎮南王府的世子妃。”

沈婉兒聞言喜上眉梢：“世子這是接納我了？”

“等此事成。”

“多謝世子。”

“等那些流民跪拜他們的救世主時，我覺得，應該有人提醒百姓……鎮南王世子妃的嫁妝里，有八十萬石救命糧。”趙肆看向沈婉兒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溫柔。

“世子這是？”沈婉兒的嘴唇有些顫抖。

“難道，不是你救了他們么？”趙肆輕輕說道。

“可是……”沈婉兒欲言又止。

“沒什么可是的，這是你應得的。”

“世子，有一人，想要見你。”沈婉兒平復了一下情緒，輕聲說道。

“張懷遠是吧？帶他上來。”趙肆似乎早有預料。

沈婉兒對著石壁輕輕叩擊，三長兩短。

隨著一陣輕微的響動，墻上的機關被人打開，青磚縫隙簌簌落下陳年灰土。

來人官袍下擺沾著泥點，懷中文書卻用油紙裹得齊整。

那人見了趙肆，眼睛一亮，納頭便拜：“下官張懷遠，拜見世子。”

“張大人請起，聽婉兒說你似乎遇到了難事？”趙肆連忙起身，一把扶住了他。

張懷遠突然扯開衣襟，胸膛上鞭痕交錯，觸目驚心。

“他們逼我在驗收文書蓋章，我不肯，就要把我的妻兒……”說到此處，他喉結滾動，咽下了即將溢出的嗚咽。

“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我會讓人送你去天安城當三皇子一案的證人，你意下如何？”趙肆安撫道。

張懷遠毅然決然道：“只要世子保我一家老小，我寧愿以命換命！”

說完，他將懷中文書遞了上去：“這便是我搜集的關于三皇子的人在軍糧以及糧稅上做手腳的證據。”

趙肆接過東西，說道：“好，張大人放心，這事兒我應了。”

“來人！”趙肆叩響銅鈴。

東升耀揚條地出現。

“你帶兩隊玄甲衛，分三路喬裝出城。張大人走水路，經青弋江轉入支流，在雙魚渡換馬車。”

“若遇截殺……”

“活著到天安城的只能有一個人。”趙肆冷聲道。